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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把那身扎眼的喜服换下来了,现在穿着黑底红绣的日常大袖衫,袖子上绣着天狐踏月。
他手上还拎着个小和尚,小和尚怀里抱着个破篓,破篓里有只黑白相间的小动物,只露出了半边脸。
他似乎是第一时间听见了易桢出门的动作,想立刻跑路的,只是易桢动作太快了,这里的走廊又太狭窄施展不开,他只来得及退了两步。
屋子里那些讨论了半个时辰“姑爷去哪儿了”的婢女一定想不到,姬金吾就站在一门之隔的走廊上。
易桢完全想不到他在这儿干嘛。
眼前这位姬家郎君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事实上,他的肢体语言正在声情并茂地朗诵《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等十四行哲学组诗》。
为什么这么怕见她?
易桢:“……”
姬金吾:“……”
正在他们俩个在尴尬的气氛中面面相觑时,小和尚怀里抱着的破篓的盖子忽然被完全顶开了,里面钻出一只熊猫崽崽。
这只幼崽身上的黑白两色毛发都没有完全分开,黑色的色团表面还蒙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像是刚从牛奶罐子里给捞出来的。
它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并在胸前上下摇晃,同时脸上还露出熟练的傻笑,因为太小了,还不怎么会叫,只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一些奶声奶气的音节,试图讨易桢欢心。
易桢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眼神都黏在这只熊猫幼崽身上,想摸它又不敢伸手:“你从哪里找到的熊猫啊?”
小和尚抱紧了他的破背篓:“我师父留给我的。”
易桢原意是要问姬金吾,但是小和尚回答了,她也就顺势看了这个小和尚一眼。
这么冷的冬天,这个小和尚就穿着几件打着补丁的单衣,单衣外面又罩了一件稻草做的蓑衣,那个装熊猫的背篓旁边还系着一个摔破了几个口子的钵。因为他在用力抱紧那个背篓,手上青青紫紫肿起来的冻疮显得特别明显。
这光头仔怎么这么可怜呢。
“我听范汝说姑娘会喜欢熊猫。”姬家郎君想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小和尚见他们俩似乎熟识的样子,附和地点头,圆头圆脑一脸耿直:“大人是送我过来的,待会儿我还要找到一个很多婢女围着的好看姐姐,告诉她我是不小心迷路的。”
姬金吾:“……”
易桢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
小和尚继续说:“因为大人不能见那个姐姐,所以让我去讨姐姐欢心!放心吧!我可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他怀里的熊猫崽崽仿佛在赞同他的话,两只前爪高高扬起,兴高采烈的“哈!”了一声。
姬金吾:“……”
易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能见?为什么不能见?那个姐姐在等她的郎君一起用餐呢。”
小和尚迷茫地摇摇头。
姬家郎君遮掩地低声咳了一下:“我刚刚才回来、才听说这件事,已经叫人准备饭食了。”
他声音委实好听,像是战场上刀戈相击,可是这样的声音却在讲朝饮暮食的琐碎小事。
“你不打算来。”易桢一语道破:“所以你才让小和尚来逗我开心。”
小和尚迷茫地看了她一眼,他年纪也不大,有点搞不明白眼下的境况,又重复了一遍:“好多姑娘喜欢我的,她们偷偷给我饭吃,还摸我的头!她们也喜欢我的熊猫,那个姐姐会喜欢我们的!”
姬金吾的眼眸抬了抬:“我有……别的要紧事,所以只能委屈……委屈你一个人待着。”
他似乎不常说谎,这么短短的两句话磕巴了几次,眼神躲闪慌乱。
一个名满天下的巨贾,说谎都不会?
易桢似乎隐隐约约触到了真相的边角,可是这时起了一阵风,把他宽大的袍袖吹得飘扬起来,天狐踏月的图案好像瞬间就活了过来。
月堕河倾,风采翩然。
姬家郎君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易桢微微一愣,看见眼前的清俊男子眼眸中隐藏的歉疚,轻轻笑了一下,把小和尚接过来放在自己腿边,说:“那你去忙吧,没事。”
为什么让小和尚偷偷来?为什么生怕让她知道是他安排来逗她开心的?郎君对自己的妻子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明明在偷偷对人好,又是什么要紧事,值得他扔下刚娶来的新婚妻子去办?
易桢让小和尚走在自己前面,这条走廊实在是太窄了,两人无法并行。
“我是自愿来的,我想搭船去别的地方,大人答应让我上船,我就说我会逗人开心啊。”
“我搭船去找我的爹娘啊!他们是卖咸鸭蛋的……”
小和尚和易桢的说话声音很小,等他们开门进了颉颃楼就完全听不见了。
杜常清让冷风一吹,才恍然回过神来。
刚才新嫁娘进颉颃楼的时候,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