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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易桢。
“扶蕖姑娘,”梁存给她介绍这个小姑娘:“之前和李道长商量的,给你找个小丫头,照顾一下起居。小丫头找来了,她叫小瓶。小瓶,这是扶蕖姑娘。”
易桢想起这件事来,连忙向小瓶打招呼。
“乡下的丫头嘴碎,你多担待些,管教管教也好。”梁存短暂地笑了笑,看见她手上提着的那个装满干净碗碟的篮子,伸手去接:“你和小瓶熟悉一下,我把东西拿下去吧。”
梁存非常显老,明显就是父亲那一辈的人了,一直以来都挺照顾易桢的。
易桢慌忙把手挪开去,说:“我自己来吧,梁大哥您不用帮我。”
梁存笑道:“我来拿吧,让我找点事情做。疙瘩(梁源小名)和他外婆家的人好不容易搭上话,我就不到前面去碍着他们了。”
易桢只好把篮子给他了。
眼见着梁大哥要走,易桢忽然想起那天在湖里看见的那半张浸湿的旧信纸。
梁源还苦着脸来问过他们有没有让信完全复原的办法,得知没有之后,直接把被毁得差不多的信给藏了起来,说自己都不敢告诉父亲这件事。
梁存教子极严。
妻子去世之后,梁存与岳家失和,不久便被赶出岳家。直到最近才重新建立联系。
那张信纸应该写于梁存妻子刚去世之际。
那封信上能看清的最后半行字是:“无间蛊凶险异常,但若能达幽冥,血泪无数、人命万千,亦再所不辞……”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易桢以为这只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而此时,她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梁大哥,不好意思,可以问一下吗?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您和凌家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呢?我或许……能够帮帮忙?”易桢问。
这问句单拎出来其实挺冒犯的,但是易桢满脸真诚,她这些天又一直礼貌客气安分守礼的,看起来只是个被长辈照顾之后,想帮忙回去的小姑娘。
梁存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家一直相处起来都不开心。我夫人又不在了,岳父岳母看见我就伤心,后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让我离开了。”
然后接下来三十年,都再也没有和你、和他们故去女儿唯一的孩子有过任何联系。
易桢满脸同情:“这样啊,性格不合相处起来确实很困难。”
梁存梁大哥走了之后,易桢领着那个小姑娘进了偏院,把她带到之前准备好的房间。
路上又听见风中远远飘来了梨园吊嗓子的唱词。
“小瓶听过这折戏吗?”易桢问。
《锁麟囊》,“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不要执著于已经失去的那些人了。
小姑娘很害羞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摇摇头。
易桢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易桢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和身体剥离开来了。
她的身体在阳光下牵着可爱小女孩的手,朝小女孩笑得灿烂。
她的思绪却幽幽飘远,把这些天收集到的不同拼图碎片归拢在一起,拼出二十九年前真相的一角。
二十九年前明明还有另一对“绝望的丈夫、病重的妻子”。
梁存和他的妻子,凌氏长女。
凌氏长女生下他们的孩子之后,病情骤然加重,垂危濒死。
彼时洛梁城内正在闹黑眚,悲伤的女子剪影静静地立在路口。
当时梁存是洛梁城有名富户凌氏的赘婿。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无间蛊的事情,甚至弄到了无间蛊的蛊虫。
没有鲛人的血液,连洛梁城的父母官关兴都弄不到鲛人的活血。
于是绝望的丈夫走向了另一个办法。他假装成黑眚,向无辜的路人下手,挖掉他们的眼睛取走血泪,为了防止旁人联想到无间蛊,在取走眼睛之后,他还把人的脑袋给砸掉了。
并不是每一个人临死的时候都会流下血泪,所以被害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四十九。
可是最后凌氏长女还是死了。可能是没有凑齐四十九份锥心血泪,可能是伤害减半之后病弱的妻子依旧没有扛住……
总之最后她死了。
那个绝望的丈夫崩溃了,他给她写字字泣血的情书、告诉她自己为她犯下的罪孽,说你要是能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偏要起婆娑、炽烈火、自废堕、碎傲骨、永葬荒墟、剜心截舌、独吞絮果。
绝望的丈夫心神恍惚,没有将这封缠绵的情信收好。于是这封信不小心被岳家看见了。
凌氏是如此深爱着自己早逝的女儿,供她锦衣玉食,不舍得她出嫁、为她找来心仪的丈夫。
所以凌氏该怎么处理自己亲自招上门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