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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佞臣

      温体仁回到府中,沏上一杯浓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锦衣卫南京镇抚使王庆,这个人他认识,精明强干的一个汉子,别人可能偶尔会犯错,但是这个人肯定不会,这也是他一开始就站在相信此事为真的立场的原因。
    他现在做事,只看人,看这个人的人品,能力,然后把任务放心大胆地交给他,如果这人做事失败了,那就是自己看错了人,也是自己的错误。
    正因为他相信王庆,所以无论王庆的奏折里说得多么让人难以置信,他也坚定地选择相信他,而这也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皇上今天的情绪他能感觉到,今天的皇上,真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皇上对自己的表现,显然是十分满意的。
    他自从政一来,一直八面玲珑,而又小心翼翼,对待政敌他是像冬天一样的冷酷无情,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抛弃,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大明帝国官员的顶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深知自己权力的来源是皇帝的信任,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根据皇帝的举动来调整自己的行动,正是靠着这份仔细,他最终取代了皇帝当年的老师周延儒,登上了首辅之位。
    他知道崇祯皇帝刚愎自用,自视甚高,所以凡是重大决策,他都故意做出一副愚笨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请皇上做主,如此一来,既拍足了皇帝的马屁,又撇清了参与决策的风险,若是决策错了,崇祯是万万不肯承认自己错误的,而温体仁没有参与决策,崇祯也怪不到他头上。
    崇祯最恨朝中群臣结党营私,所以在朝堂上,温体仁刻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孤臣,有时自己不方便出头的事情,往往暗示自己手下一派官员去做,然而温体仁会做得非常隐秘,不让崇祯看出来自己与这个官员之间有联系。
    温体仁自身能力平平而又行事专横,对于政敌和才华超过自己的人,他会想尽办法去打击,以免将来对自己造成威胁。
    每天下朝后,温体仁都会如此这般,将自己关在书房,静静地思考这一天自己的行为,有哪些所得,又有哪些错误需要以后改正。
    他年少得志,二十五岁便中了进士,然而此后他就在仕途上止步不前了,直到六十,他才登上了首辅之位,今天在朝堂上,他发现,皇上似乎对这个献上高产作物的赵无忌非常欣赏。
    赵无忌听说只是个秀才,没有参加今年的科举,据说还是江南第一才子,白手起家创建了南京最赚钱的商行——庆记,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也被他娶回家,最重要的,他今年刚刚二十岁。
    温体仁不禁有些嫉妒起这个少年了,他六十才发达,对赵无忌这样少年得志的人,本能地有些厌恶,不过他宦海沉浮多年,已经能够在朝堂上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这个少年,有魏国公等人的力荐,又立下如此大功,这次皇上肯定会重用他的,温体仁这么想着。
    温体仁正在沉思着,书房外面传来老管家温贵小心翼翼的声音:“老爷,嘉定伯周奎在府外求见。”
    书房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寂静的让人误会是否书房内根本就没有人,过了良久,才传来温体仁那略带一丝疲惫的声音:“你去跟嘉定伯说,我不见他,不过他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力而为,请嘉定伯放心。”
    温贵得了话,便自去回复不提,温体仁喝了一口热茶,又缓缓地想起了心事,嘉定伯周奎,目光短浅,睚眦必报,而又贪婪无比,头脑简单,若不是他生了一个好女儿,恐怕现在还在南京街头给人算命呢。
    周奎在江南强索陈圆圆不成的事迹,在京师官场早已传为笑柄,然而周奎自己犹不自知,还以为自己在江南所做之事极为隐秘,殊不知江南官场的盐政官员,私下里都把周奎骂了个遍,骂他啥都不懂,只知道开口索贿要钱。
    温体仁身为首辅,消息灵通,他自然知道周奎今日前来拜访自己,所为何事,无非就是记恨赵无忌,想让自己代为出手,打压赵无忌而已,温体仁是要在崇祯面前扮演孤臣的角色,自然不方便见他,于是只能让自己的管家代为传话了。
    周皇后深明大义,知书达理,与崇祯的夫妻之情也很深,对崇祯的影响力非常大,所以周奎是温体仁必须要拉拢住的对象,只不过赵无忌如今风头正盛,要打压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温体仁轻轻叹了口气,暗骂周奎这个猪队友,无事生非,害得自己偌大年纪的人了,休息在家也落不了清净,又要打起精神来,想方设法对付赵无忌。
    黄道周离开京城之日,恰好与赵无忌到达京城之日是同一天,京城外面的官道上,一座凉亭中,黄道周与前来送别的诸位好友依依惜别:“诸君,老夫这便去了,朝堂上的事,就拜托诸位了,诸位切切不可懈怠,也要时常规劝皇上,扶保我大明江山。”
    众人连忙答应下来,御史余应桂说道:“幼平兄有所不知,这几日皇上上朝,动辄赵无忌如何,高产作物如何,似是打算破格重用此人,张凤翼那老匹夫见风使舵,也妄称要什么不拘一格录用人才,唉,祖宗之法不可废啊,又听说那赵无忌并未参与今次乡试,还口出大言说什么科举无法为国择选出真正的贤才……”
    黄道周不禁一时义愤起来:“轻易废弃祖宗之法,此莫非亡国之君乎!”
    余应桂急忙说道:“幼平兄慎言!万万不可如此。”黄道周这才愤愤地哼了一声,又说道:“朝中奸人如此之多,蒙蔽皇上,若是老夫还在朝堂之上,定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又看向余应桂与诸位同僚,说道:“科举取士,自古皆是如此,岂能轻易改弦更张?若是献上区区吃食便能跻身朝堂之上,那又置我辈于何地?以吃食而邀功得官,岂非佞臣乎!”
    余应桂叹了口气,说道:“幼平兄放心,只要我等尚在朝堂,定会规劝皇上,那赵无忌偷奸取巧,假造祥瑞以骗取官位,我等必然不让此等小人得逞。”
    黄道周慨然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朝堂之事,就辛苦诸公了。”说罢与众人拱手道别,再不回头,上了轿子,一路南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