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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油尽灯枯

      城下的异动和呼喊声很快便惊动了城头的守军,守将胡彬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城头之上,他望着城下狼狈不堪的黄道周,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大喊道:“下面可是黄大人?”
    黄道周尽量挺了挺胸膛,忍着痛用力嘶喊道:“正是本官黄道周,胡彬,本官以大明广西都指挥使的身份命令你……”
    听到这里,罗汝才,东山虎,轰塌天等人的脸上俱是露出了得意之色。
    黄道周说到此处,触动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禁不住弯腰咳嗽了几声,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继续大声喊道:“本官命令你,一定要坚守严关,万万不可放过一个贼军入境!否则本官便是在九泉之下,也绝不饶你!”
    罗汝才听了,顿时大怒,手中快刀猛地挥起,袁时中阻拦不及,只听唰的一声,黄道周那白发苍苍的头颅便飞了出去,无头的身躯猛地喷出一股血箭,冲天而起,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传来,黄道周头颅,躯干双双落地!
    城头之上的守将胡彬,顿时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喊:“大人!”
    大明崇祯十三年九月初八午时,广西都指挥使黄道周,兵败被俘,宁死不屈,以身殉国!
    同一时刻,正在临桂县城内陪着徐怡,苏泰二人逛街的赵无忌,突然间心有所感,便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夫君,怎么了?”他身旁的徐怡觉得有些奇怪。
    “哦,”赵无忌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怡儿,你刚才说到哪了?”
    “夫君真坏,总是不肯认真听怡儿的讲话,怡儿恨不得锤死你这大坏蛋!”徐怡娇嗔地打了他肩膀一下,赵无忌只是嘿嘿地笑着。
    “怡儿刚才说的是,这里的桂林米粉很好吃的,我知道一家店铺,他家的桂林米粉非常正宗,要不我们中午就去吃这个?”
    “好啊好啊,我也想吃米粉。”赵无忌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苏泰早已娇笑着拍掌叫好。
    赵无忌温和地看向身边的两女,“好,那我们中午就去吃米粉。”
    重庆府,奉旨出京剿匪的督师辅臣杨嗣昌,此刻正站在一处官邸内的书房中,他透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窗楹,脸色木然地向院子里望去。
    这座院子空间很大,建造得十分雅致,里面既有亭台楼榭,又有小桥流水,假山怪石,院子里几株桂树花开正盛,阵阵桂花的香气随着微风飘进了书房之中,沁人心脾。
    但无论是娇艳的花朵,青翠欲滴的草木,还是灵秀如画的景致,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使得杨嗣昌的心情稍稍愉悦半分。
    杨嗣昌不过是刚过五十的人,如今却已须发皆白,他身形消瘦,背也有些驼,脸上皱纹密密麻麻,看上去倒似个七八十岁的老翁一般。
    日益恶劣的局势,种种沉重的压力和重担,以及皇上殷切的期许,都使得杨嗣昌感觉难以承受。
    杨嗣昌前几日还在给崇祯皇帝的奏折里写道:“此身之忧劳病瘁,夜不得眠,奄奄垂毙,不敢言矣!更兼库饷并无半文,督臣移咨可骇,臣愈增忧愤,不知死所。”
    明确地向皇上说自己‘不知死所’,这深深地表现出了杨嗣昌对当前局势的无力和绝望。
    杨嗣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背着无比沉重包袱的旅人,他头昏眼花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迎着烈日,行走于大漠之中,他的嘴唇干裂,皮肤被晒得出了血,黄沙铺天盖地地迎面袭来,他不知路在何方,也不知身处何处。
    或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杨嗣昌叹了一口气,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坐了下来。
    这座府邸原本属于四川巡抚邵捷春,而今邵捷春已经被以‘剿匪不力’的罪名,被崇祯派来的使者革去官职当场拿下,并打入囚车,运往京师,其家产也被悉数充公,子女夫人也皆尽被充作官奴,官妓。
    当初的执掌四川第一人,如今的境遇,还不如一条狗。
    杨嗣昌如今正在重庆督师,一时没有合适的住处,于是便在这曾属于邵捷春的府邸暂住。
    不远处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名小吏的身影出现在了杨嗣昌的面前。
    “刚才那番动静是怎么回事?”杨嗣昌闭着眼睛问道。
    “大人,那是钦差押送邵大人的囚车,正准备出城返京,街道上满满的都是人,沿途百姓哭声载道,更有无数民众,争着跟在邵大人的囚车之后,一路相送,民众哭声震天,是以惊扰到了大人。”小吏恭谨说道。
    杨嗣昌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邵捷春为官清廉严谨,四川百姓因他而受惠甚多,此番,却也难怪。”
    小吏看着杨嗣昌,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嗣昌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启禀大人,街道颇有一些愚夫俗子,在胡乱传闻,说道是因为大人对邵巡抚的弹劾,皇上才会……”
    杨嗣昌猛地抬头,目光狠狠地瞪向了那名小吏,小吏吃了一惊,顿时便不敢再说。
    “邵捷春贻误军事,放纵流贼,本官为何不能弹劾他?”杨嗣昌收回目光,低声自语,似是在替自己辩解一般,随后,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可有张献忠,罗汝才二贼的消息?”过了半晌,杨嗣昌再度出声询问。
    “启禀大人,张献忠率军前往湖广,贺人龙贺总兵正率领曹志耀,张一川两名将军追击而去,至于罗汝才,他似是已经和张献忠分兵,目的地好像是广西。”
    “广西?”杨嗣昌皱了皱眉,“这伙流贼,流窜的方向一直都是富庶州府,罗汝才为何反其道而行,却去了广西这等蛮荒之地?”
    他皱眉思忖片刻,不得其解,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这是他却又想起另外一事,当即皱眉问道:“为何只有贺人龙去追击张献忠?左良玉呢?本官不是吩咐他和贺人龙同时进军么?”
    “这个,左总兵说他腿伤未愈,不能出兵,他一直留在渠县,按兵不动。”
    “这,”杨嗣昌顿时便是一阵气怒攻心,他猛地站起,用力一拍案几,“简直荒唐,本官的话,他也敢阳奉阴违!当真以为本官斩不得他?!”
    他的胸口因愤怒而急促地呼吸起伏,片刻之后,杨嗣昌方才平缓下来,这才发现刚刚拍案的右手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令张载福,惠登相两将立即率本部兵马出发,前去增援贺总兵!”张载福,惠登相都是投降过来的流贼将领,杨嗣昌平时不大信任他们,只让他们负责把守一些不太重要的地点。
    但如今杨嗣昌征讨流贼频频失利,损兵折将,手下可用之兵将已着实不多,当初洪承畴交给他的五万西军精锐,而今只剩不到三万人,贺人龙孤军追击狡猾的张献忠,这让杨嗣昌颇为放心不下。
    支使不动左良玉,实在是无人可用,杨嗣昌只能让这两员降将,前去协助追击张献忠。
    想起桀骜不驯,对他的态度也日益傲慢跋扈的左良玉,杨嗣昌只觉得脑袋有些嗡嗡作响,他脸色慢慢变得灰白,想了想又坐了下去,无力地冲着小吏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
    小吏正要转身离去,看到杨嗣昌的样子,却又有些不忍,想了想,他便停住脚步说道:“大人万勿过于忧心,以免伤了身体,罗汝才虽然逃逸广西,但秦招讨使已经率领手下精兵,追击了过去,秦将军对罗贼交战,一向屡战屡胜,有她出征,罗贼必会授首。”
    杨嗣昌闭上双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又挥了挥手,小吏在心中暗叹一声,终于转身离去,再不复返。
    杨嗣昌仰头靠在宽大的座椅之上,窗外的微风吹来,他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不断凌乱,片刻之后,杨嗣昌的脸上突然现出痛苦之色,他猛地一个俯身,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地上的血迹殷红,而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色,片刻之后,血迹逐渐干涸,变黑,逐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恶臭气味。
    杨嗣昌半躺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仿佛失去生气的一具躯壳,一动不动。
    次日上午,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天空晴朗,初秋的微风轻轻地拂过,临桂县的百姓们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穿梭而行,为了新的一日开始奔波劳作。
    如今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正值金秋,瓜果粮食俱已成熟,乃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而天气又不像夏季那样的炎热,所谓秋高气爽,凉爽干燥的天气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赵无忌带着徐怡,苏泰二人,随意地漫步在临桂城的街道上,一家店铺的门外,摆满了漂亮的壮锦织品,那斑斓的色彩和美丽的图案。立即便牢牢地吸引住了苏泰福晋的目光,她宛若小孩子一般欢呼一声,便冲着那间店铺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