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柒一进房间就焦急的朝母亲跑过去，陈陌则始终跟在他后面，轻轻的帮他关上了身后的门。
    陈陌和麦子柒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赵女士的脸，因为有医生之前的话先入为主，他们现在最担心、也最在意的是赵女士的神智意识，是不是清醒。
    不过，赵女士似乎并没有像一声预料的那么糟糕，或者说一个人没有强大的意识也许很难能走到今天，那些医生小看了她也说不定……至少，她看起来精神是很正常的，只是虚弱的让人心疼——
    “我挺好，没事……我没事……”
    然而，事情也许并不像看上去那样，麦子柒刚想答话，可赵女士接下来的态度，却渐渐的开始让他注意到了妈妈的不对劲——
    “陈陌……阿姨对不起你的妈妈，对不起你……阿姨好内疚！你换个别的补偿，好不好？只要你说，只要不是小柒……你给阿姨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小柒他从小就不在我身边，我本来就对不起他，其实阿姨也好希望他能够喜欢你、希望你们能终成眷属……但阿姨不能勉强他，他应该是自由……幸福的……”
    如果说，这才是这个女人最真实的心愿的话，那她现在的大脑的确不大正常……因为她一直都想弥补陈陌，而陈陌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小柒，可她唯一舍不得勉强的，就是小柒……这是一个死循环，所以，憋了这么久，她始终都没有松口，现在却迷迷糊糊、当着麦子柒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真心话使然，这也是她心最重要的心事……所以，智商到底是受了些影响，不然也不会说出平时绝不会说的话！
    也许，上次倒下之后，医生让她不能操心，心情保持愉快……可这个心结打不开，还要每天佯作愉快，免得儿子担心……清醒的时候，赵女士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很清楚，小柒是一个善良过头的人，就算她多么不想拒绝陈陌、多么希望他们俩真的能够在一起，这样她能弥补这孩子，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可他怕小柒不幸福、又怕小柒不忍心看她终日揣着这块心病，违心的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智商受到影响，有些浑浑噩噩，虽然脑子里也很清楚的事，却有点不受控制……把她的期待，终于说出口了！
    麦子柒在这一刻，心“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似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原来，妈妈是这样想的么？原来，对陈陌的亏欠，是妈妈这样大的一块心病啊，妈妈大概就是被心里的这块石头压迫着，才会变成这样……
    可是陈陌……为什么非得是陈陌呢？
    他和陈陌……
    如果现在马上答应妈妈，如了妈妈的心愿，那病情会不会好转起来？会不会出现像医生说的那种奇迹……
    可是……如果是别的事情，孝顺的麦子柒恐怕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把自己送给陈陌……光是想一想，他都忍不住寒颤不止！他、他怎么可能……再说了，他都已经答应了天浩和小锘……
    他们已经约好了，彼此承诺的美好约定就在眼前、本以为马上就能实现的事儿，现在却突然……
    麦子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站在妈妈窗前的那道颀长身影上，飘忽不定……一边是妈妈的心病，一边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他对这个男人的尴尬、拒绝……咬了几次嘴唇，答应或者拒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就这样无措的站在那里！
    而赵女士的意识，似乎也确实受到了影响，明明是她把两人叫进来的，可她现在的意识却极其的不稳定，甚至意识不到麦子柒也站在旁边，只是两只眼睛拼命的瞪着、睁大，原本挺好看的面容，因为突然瘦了一大圈、瞪大了眼睛的样子有些吓人，却是眼巴巴的，充满哀求的看着陈陌，哀求着对方的宽恕，哀求着对方想要补偿……
    这个心愿不了，她这辈子……连心都不能安宁！
    “阿姨也好希望小柒能跟你在一起，阿姨好希望如果我走了，照顾他的人是你，也了了阿姨一块心病……可是阿姨做不到，阿姨舍不得逼他！你换个要求，好么？”
    而此时，陈陌站在床前，面对着这样一个憔悴不堪的女人，这样的赵女士，跟平日的英姿飒飒判若两人，与其说是病美人我见犹怜，倒不如说这幅凄惨的样子确实让人心里有些……
    他当然知道，麦子柒在身后看着他，甚至可以猜到小柒是在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没有回头，确切的说，不知道该如何回头面对，这个女人，给他出了一道相当难以抉择的选择题……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房间里只有赵女士苦苦的道歉，不停地道歉，神志不清的状态，也越来越让人能够分辨的分明。
    而陈陌始终站着，不回答，不回头，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也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末了，陈陌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必须得做一个决定——
    “阿姨，你好好休息，别多想。”这是他第一次对赵女士用“阿姨”这样温柔的称呼，不管对方多么的愧疚、忏悔，不管对方当初是有意无意，仇人就是仇人，他能够原谅，却不可能忘记，可这一刻，一句“阿姨”，里面有宽恕也有温柔，可是就连麦子柒都没想到的是，陈陌居然会突然说了这样的话，“阿姨，那时候都是气头上的话，别往心里去，我压根儿没打算跟你要任何补偿，小柒他也不是一件可以当做补偿随便送来送去东西，我要的爱情我自己会去追求，您真的不需要为我或者小柒操心……”
    其实，沉默很清楚——如果他这时候，在这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表示他想要小柒做补偿、非小柒不可的话，面对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的祈求，小柒那么心软的人……一定会就范吧？
    那样的话，外面那几个男人就能不战而胜……小柒一向会跟他！
    面对这么大的好处……所以，他才犹豫了这么久！
    如果是以前的他，想必一定会趁火打劫！
    可是现在，面对床上这个病怏怏的女人的苦苦哀求，趁火打劫这种事……他发现，现在的自己突然做不出来了，那个小笨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教会了他什么是人性，什么是温柔和善良！
    再说了……就算强行把小柒掳来，他又能怎么样？继续用强的？还是一辈子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心爱的人，心思永远不在他身上，永远厌恶他、抗拒他……他不要那样表面的胜利，小柒也不是战利品！
    他只是做了一个不让自己最喜欢的人，讨厌他的决定。
    但陈陌并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大气的一个决定，却让站在身后的麦子柒，眼底里充满了感激。
    ……
    那天之后，麦子柒再也没跟秦天浩还有秦天锘研究回国之前去哪里旅行度蜜月的事儿，甚至于之前答应好的一起旅行完就回家……再从此只字不提，显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赵公馆搅得兵荒马乱！
    现在，照顾妈妈是第一位的事情，其他的……根本不是筹谋的时候！
    公司，几乎全权交给了陈陌和洛磊，家里有秦天浩和秦天锘陪着他，陪护赵女士……这个节骨眼儿上，男人们没有再争什么，只是一个个都想把他心里的负担降到最低。
    只可惜，即使是这样……麦子柒没日没夜的陪护，守着妈妈……但赵女士的身体，却依旧是一天不如一天。
    终于，半个月后——
    “医生，我想问一下，我妈妈的情况，时不时稍微好转了一些？”
    傍晚，晚餐后，赵女士吃饭不大方便，但是佣人和专业的护工伺候着，虽然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可她还是那个自尊心强过了头儿的女人，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儿女照顾的，可是赵女士大概觉得自己现在做什么都力不从心，有时候吃个饭都掉的到处都是，似乎恨极了这样的自己，不许麦子柒他们在那个时候打扰，所以麦子柒干脆就这个时间来散散心。
    自从那天，听到了妈妈真实的心愿之后……这块大石头，像是也落在了他的心里一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陌了。
    正好，碰上医生，就多问两句。
    “少爷，这个……老实说，情况不太好。”医生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管是多么荣华富贵的人家，病人的病情还是让家属早有个准备更好，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心情一直比较抑郁，对治疗影响很大……再这样下去……”
    医生摇摇头，像“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很可能命都保不住”这种话，只能意会，没有言传……但麦子柒显然是听懂了。
    麦子柒就算想哭，就算这个噩耗让他接近崩溃……但他也不能跟医生哭。
    就这样佯作坚强，擦肩而过，可是没多久……
    赵公馆明明那么大，可是跟某些人就像连这个世界都变小了一样，不远处的座椅上，那个男人正坐在上面，似乎在考虑什么事，很少见的抽起了烟、却没注意到他——
    是陈陌！
    终身契约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是不是太自私了
    麦子柒迟疑了几秒，踌躇的脚步到底还是顿了顿，转过身去……现在，他对陈陌……老实说，那天陈陌在妈妈床前说的那番话，他确实感动了，这个在他心目中一贯擅长卑鄙手段、一贯为了追求结果而不计较手段的男人，明明一直在追求他、明明一直被他抗拒，却没有利用那个机会，反而放弃了所有他应该得到的补偿，反过来宽慰妈妈……
    那天之后，也许，他对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丝恐惧就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左右为难！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随了妈妈的愿望，说不定妈妈的身体会好起来，那么坚强的一个女性，只要心情好了……说不定真的能出现医生说的那种奇迹，而且医生说现在妈妈的状况是每况愈下，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一想到要和陈陌在一起……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陌……这可是他的一辈子！
    而且，明明已经答应了天浩和小锘，要反悔么？伤了天浩的心，还有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锘可怜巴巴的表情……进退两难。
    可是到底，还是妈妈更重要……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不做这样的选择，妈妈能挺过来么？
    麦子柒这些天，一直在纠结这件事，却放到更怕面对这个男人……逃避、自欺欺人，他的性格里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因子！
    可是这一次，麦子柒没想到——
    “小柒，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原来，坐在那里的男人其实也已经看到了他，也许是早就看到了他！
    “呃……陈陌，好巧啊！”
    麦子柒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尴尬，却不得不停住打算脚底抹油的脚步……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个人，因为他心里还没发做出选择！
    “呵呵，是啊，过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