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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18

      死了,女人对自己连个念想都没了。
    自从他心里滋生了爱情,便也同时滋生了畏惧和患得患失。总怕自己做的够,让她受委屈,总是提前为她做了安排。
    现在,他已把诸多后事已托付给戴宗平,戴家的实业帝国,经过这次战乱,还能剩下多少?上海的算都丢给日本人了,转移到美国的一些财产现在谁也够不着。关键是,她现在应该回到宗平或丁一身边去。
    而且她如此费心费力地寻找,戴宗山甚至都不太相信她是在找自己。一则他胆小了,二则失利的战局,让他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本能就不太相信前方再有好事,何必再让自己失望一次。
    司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娜,失落徘徊了一会儿,回头走了。
    回头,意味着她不再回来了。
    “大哥,真不与大嫂打声招呼?”
    戴宗山只是苦笑一下,“再过几天,就有人给你大嫂报:人没了。我他妈就成烈士了,让她直接领烈士抚恤金就行了,每年清明节给我烧烧纸。一个女人,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等着听到就够了。乱世,男人都生存不下去,就别给家人多增加烦心事了。现在能看到她好好的,就行了。”
    司机抹了一把脸,也在下意识叹气,“也不知道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啥。我他娘的就是想知道,生个儿子最好,要是个女娃子——女娃子就女娃子吧,总比啥也没留下强,一辈子白混了。”
    一辈子白混,这让戴宗山内心无故哆嗦了一下。他就属于司机眼中一辈子白混的吧,曾经叱咤风云上海十余年,最后什么也没落着,就这么云淡风轻在硝烟中落幕了。想起来,的确有一种巨大的苦涩,自己错过了人生太多东西。
    司机抬起泪眼,突然愣了,大嫂的身影又出现在车前了。
    她还在找!
    戴宗山就定定地看着安娜东张西望的身影,不管她爱的是谁,找的是谁,这都是他魂牵梦绕的女人,至少她还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在他中枪躺在地上时,最先想到的还是她。
    他在车内看着安娜,车挡风玻璃上有无数小泥点,形成脏兮兮的屏障,加上玻璃反光,他知道她是看不到他的。但像意念中的力量,安娜却在他眼光和内心的呼唤下转过脑袋,迅速扫了一眼这辆不起眼的泥巴车,然后又回过头去。
    风吹散开她的头发,引发无数次有关她柔顺头发在他手中、脖子中和眼前飞散的回忆...
    戴宗山低下头,摸出一支细长的雪茄,用打火机,没打着。司机递过来半盒火柴,他摸出一根,使着巧劲擦着黑磷片,终于擦出火花,给自己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吐出蓝烟时,再看前方——安娜已完全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车内。
    车玻璃太脏了,她看不透,所以在使劲看,使劲辩认,她看出了车内闪过一束火花,那是火柴的痕迹,也是熟悉的痕迹,但看不清他的脸。
    安娜以为自己失心疯了,为什么觉得四面八方随便走来什么人都像戴宗山呢?尤其车里那个抽烟的模糊面孔,最像。
    所以,她就看定定地看着他,一眼不眨。
    然后像做梦般,她看到车门打开,那个在梦中出现了无数的男人站了出来,和任何想象的都不同,他不再是上海老开式的萧洒和带着梦中的光环,也不是一遍遍想到的战场归来的英雄那么光彩照人,而是一种最意想不到的平凡和战败军人的样子,德国的少校军服也没了,出现在眼前的是脏兮兮皱巴巴的土色军装,胡子拉渣,身体明显被饥寒和困境累赘过,有些佝偻着,甚至有点站不稳——他就站在那里,努力端正地站着,阳光下,有点傻笑地看着自己。
    安娜使劲看,却怎么也看不清,眼泪不听使唤般模糊了双睛,她拼命擦,很怕一眨眼功夫眼前人就换成了别人。
    “安娜。”他轻轻叫了声。
    很熟悉的声音。
    安娜猛然过去,无论真的假的,幻听或幻视,都不管了,她只要他!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猛扑过去,撞得他胸部的伤口差点裂开。她从没有过的,只抱住他的脖子痛哭失声。
    戴宗山还做梦般笑着,有点不敢相信,一场失落的战役之后,她竟如此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对自己像亲人了?还以为在码头上分别时,已到感情的顶峰了。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像做梦。做了不知多少回了,无数次在梦境中这样拥着她,这一辈子的感觉都在这里了,真好。
    他试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顺,像丝绸,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有触电的感觉。
    “我以为你死了。”安娜这才相信是真的,抬眼望着他。
    “是死过一次了,不过阎王没收我。”他依然笑着。
    她专注地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也笑起来,有撒娇的味道,“宗山,我给你写了很多信,都锁在我的箱子里,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地方寄。”其实也没写很多,一没笔,二没纸,只是最近在教堂教书了,才开始写。
    那种娇柔的语调和“宗山”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