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斯·伍德松了口气。
    “太太你千万别信这个辣鸡玩意！还带着孩子等他回来？这人有问题吧！渣男都坐牢服役了还不趁机跟他断绝关系赶紧跑，还等他回来？！这不是带坏小孩子吗！！！”
    打定主意要把这本有碍少女三观的读物给封杀，她站在大部分贵族小姐的立场，糅合了过审和戏剧性的要求，给出建议。
    “大部分的女孩子，应该先问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事，然后问他本人到底有没有犯事，最后再看他犯事程度，决定要不要找家里人托托关系、砸砸钱救他吧？”
    伊缇同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埃莉斯的脑子还没有生病。
    她又想了想，追问道：“那如果是埃莉斯你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做呢？”
    却不料埃莉斯·伍德想也不想地回答，口吻斩钉截铁般恳切：“我喜欢的人不可能犯错。我犯错了他都不会！”
    伊缇坚定：“万一呢？”
    “万一的万一啊……那得看他犯什么错。”
    伊缇指着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道具本子：“就这个错。”
    “哦，”埃莉斯·伍德秒答，冷酷无情，“那他活该。”
    满意地点点头，伊缇在脑内的小本本上头做笔记，末了，进行最后的确认：“所以埃莉斯你喜欢的，果然就是莱特·霍华德吧？”
    埃莉斯·伍德闻言愣住。
    挠了挠头，伊缇有点不好意思地弯起眼睛对她笑：“对不起，埃莉斯，我之前为了取材，去和诗安老师聊了聊。我看到……你跟诗安老师约的稿子了。”
    和“只要卡洛斯大人能和可爱的女孩子拥有绝美甜甜爱情我什么都可以”不同，在诗安的画室里，陈列的作品，都是描绘着同一对恋人。
    埃莉斯·伍德，和她的婚约者莱特·霍华德。
    真实的、用厄尔的jio思考都能得出来的简单结论——这可能就是cp粉和梦女的区别。
    “……嗯。”
    沉默了许久，埃莉斯·伍德才露出一个大概是微笑的苦笑，轻声道：“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是她年少时如月光一般的想念，霸占了她一整段少女最美好的时光。
    怎么会不喜欢呢？
    即便——
    熟悉的新鲜舌荆椒榨汁又翻涌了上来，伊缇屏息忍耐，小心翼翼地试探：“埃莉斯，可是……你没关系吗？”
    虽然她猜你可能没被绿，但是好像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觉得自己被绿了三年啊！
    脆弱只是转瞬即逝的幻影，埃莉斯·伍德拢了拢长发，笑容坚不可摧：“没关系。太太，当时我和莱特定下婚约时，签的是神圣婚契。”
    这就超出了伊缇的知识范畴了。
    她一呆：“神圣婚契？”
    “嗯，神圣婚契和一般的婚契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个条件，就是忠贞。”
    埃莉斯·伍德展开蕾丝扇，遮住半脸，只露出弯弯的眉眼：“在解除前，如果一方在身体上背叛了另一方，会受到惩罚的哦。”
    充满求知欲的伊缇立刻追问：“惩罚？什么惩罚？”
    “啪”得一声合上蕾丝扇，大小姐微微一笑，优雅却莫名让人背后生寒地，吐出两个字：“不举。”
    这也是神圣婚契之所以少见的原因——对于私生活混.乱.糜.烂的贵族来说，“忠贞”这两个字，比真金白银还要难得太多。
    伊缇：…………………………
    伊缇觉得这一点，还是人类比较会玩，她代表深渊认输了，认输了。
    不过从侧面来证明，她想埃莉斯·伍德的头上应该还没有草原养羊，不然莱特·霍华德对自己也太狠了。
    然而，哪怕明知这一点，埃莉斯·伍德的情绪还是会翻涌：即便身体保持了忠贞，但对她而言，精神上的不忠，也同样或者更加难以忍受吧？
    可就算这样，也没有解除婚约啊。
    到底是为什么呢？
    怀着疑问，伊缇跟埃莉斯在屋里宅了一下午，直到晚饭前、亚瑟他们差不多要回英兰领馆了，伊缇才恋恋不舍地和塞西特离开。
    用餐的时候，伊缇盯着亚瑟瞧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抖s最近有好好做个人，便壮着胆子问了。
    亚瑟却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才若有所思地随口答复她。
    “关于埃莉斯·伍德的婚约，杜拉城最普遍的解释，是伍德家为了避嫌，故意让女儿下嫁刚崛起不久的霍华德家族，也是不站队，向切格诺的陛下表忠心。”
    “或许的确有一部分这个因素，不过我更倾向于另一个说法——”
    “伍德家男女平等，埃莉斯作为幺女也拥有继承权。她本该和两位兄长在名利场上角斗，但她过早地定下了婚约，也就是……她选择放弃继承父亲财富和权利的机会。”
    “这份婚约，是她付出了代价，自己讨来的结果。”
    说到这里，亚瑟顿了顿，抬眼看向一脸懵懂的伊缇，微微笑着反问，声音里竟透着很淡的无奈与温和。
    “梅琳，你这觉得是为什么呢？”
    第047章
    可能是因为爱情吧。
    虽然伊缇还是觉得埃莉斯·伍德的脑袋有问题……如果人类的脑袋可以像不听话的小魔族, 坏了的时候，拍一拍、捶一捶就能恢复正常就好了。
    魅魔老师说过, 深渊没有捶不好的小魔族, 如果一锤不行, 那就再来一锤。
    一般不会超过三捶。因为基本第三捶的时候, 当事人就已经宕机、原地倒下, 在被回炉重造的边缘反复试探。
    伊缇还没有被魅魔老师捶过, 她觉得果然还是她太优秀了。
    ………………
    …………
    ……
    一天夜里。
    抱着散发着太阳味道的枕头, 伊缇蜷缩在软乎乎得像云朵一样的被褥里, 睡得正香, 寝室的门却在悄然间开了条小缝。
    有人闪了进来, 径直走到床边, 弯下腰去。
    “伊缇？醒醒, 伊缇。该起来了。”
    伊缇连眼睛都没睁开，笨拙而缓慢地翻了个身，试图把自己藏进被子里，躲开那只扰人清梦的手：“……唔、塞西特？天还没亮呢……”
    按住伊缇越来越往下滑的身子, 塞西特冷静道：“莱特·霍华德和艾尔薇进宫了。”
    声音如雷至, 一个激灵，伊缇猛地睁开眼，顿时睡意全消，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从床上跳下来，连衣服都懒得换，抄起旁边的厚实披风随便一裹, 变成一团毛茸茸的球。
    “走吧！塞西特。”
    她捉住青年的手，褪去伪装的靛青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焕发着微微的紫调荧光，是区别于人类的、异族的瑰丽。
    塞西特莫名笑了笑。
    他伸手抱起面前的深渊魔族，让其稳稳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随后动作轻盈无声地消匿在夜色中，离开了英兰领馆，没有惊动任何人。
    ——毕竟这对早就猜到发展，并暗中观察的两个人，算不上“惊”。
    待二人离开后，高文打开之前刻意紧闭的窗户，侧头问旁边把玩棋子的亚瑟，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担忧。
    “殿下，需要跟上去吗？‘那边’戒备森严，如果被发现了……”
    “高文，你太担心了。有那位阁下在侧守卫，梅琳若是被发现了，才应该让我们惊讶呢。”
    将手中的棋子落定在最优选项的位置上，亚瑟微微笑着弯起眼睛，也顺着打开的窗户，看向切格诺皇宫上空永远沉寂的夜色。
    月辉星光都黯淡下去，寂静得好似死去一般，仿佛连空气也比别的地方要粘稠沉闷，叫人不快。
    他果然不喜欢这个地方。
    管事说星辰花已经开始在花园栽培了，等返回到英兰，正好是星辰花盛开的花期。想必会很好看吧。
    将棋盘放在一边，亚瑟一只手撑着下颌，自顾自笑了起来。
    高文却不解：“您不担心吗？殿下，如果我们猜得没错的话，‘那边’……我不认为对于梅琳小姐来说，是什么能轻易接受的真相。她只是、只是一位年轻的，应该被守护的女士而已。”
    “她不是。高文，别太看不起她了。”
    双手交叠抵在膝头，金发碧眼的青年挑起唇角，姿态高傲却不傲慢，甚至是带着些许温柔的期待和与有荣焉。
    “因无知而无畏的一尘不染，并不值得人尊敬。”
    他轻声道。
    ……
    …………
    ………………
    有塞西特在，伊缇不需要记路，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只当是坐了一趟地狱三头犬的特快列车，“哗啦——”一下，还没认清东南西北，就抵达了目的地。
    二人藏在装饰用的假山阴影中，前脚刚落地，后脚就有一队巡逻兵从不远处走过，时间卡得刚刚好。
    被好好地放回地面上，伊缇扒在石头缝里，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
    在与埃莉斯·伍德见面的那一天之后，塞西特就开始暗中监视莱特·霍华德与艾尔薇的行踪。
    莱特·霍华德是直属于皇帝的皇家骑士团中，七大队的队长之一。即便出身的霍华德家族平平无奇，但好在他本人争气，也算是年少有成，前途不可限量。
    外界对他的评价意外得不错：忠诚、耿直、善待妇孺，虽然为人冷淡沉默些，可并不是冷酷寡情的类型，也有人说他是“如今少见的正统旧派骑士”。
    不过同时，杜拉城的贵族们更喜欢私底下嘲笑他的不知变通、犟得要命的死脑筋。
    他身上最大的污点谈资，无非就两个：“被伍德小姐选中的向陛下表忠心的幸运工具人”，以及……和艾尔薇女侯爵的那点桃色新闻。
    这也是关于“艾尔薇女侯爵到底是不是陛下的情妇”迟迟没能实锤的主要原因之一。
    毕竟如果真的是，切格诺陛下是怎么能做到，容忍一顶绿帽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的？
    于是舆论的热度又集中在艾尔薇女侯爵的驭男术上，真是让无数怀春少女、寂寞贵妇都“教练我想学”。
    但这个秘密，今天就将由名侦探伊缇揭开真相！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