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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他们说话声音虽轻,只能避开一般人的耳朵,对有心人来说,绝对能听个一清二楚。
    茶楼豪华的竹砌隔间中,长长的垂帘从天花板上拉过,淡色的流苏垂下,几片青竹,几朵雏菊,整个隔间都显出一股茶韵淡雅的雅致。
    空中没有清韵的茶香,反而有着浓浓的刺鼻酒味。
    红漆圆木桌前,坐着一名清雅丰朗的男子,一袭纯白长袍古香缎的长衫衬得五官越发清华毓秀,眉目间有一股自成的温润秀华,他玉色的容颜满脸酡红,修长白皙的手指中握着一个白瓷细胎酒杯,另一只手握着白瓷细口酒壶,倒出绯色的酒液,一杯又一杯的往口中送去。
    “奕辰,你不要喝了!”越希夷手中的折扇一敲,挡住那又要送到口中的酒液,风流的眉间皱起深深的折。
    御奕辰只觉得眼前的东西有一丝模糊,看着架在自己手腕处的折扇,目光移道一脸含怒的越希夷脸上,温润如玉的面上勾起清浅的笑,问道:“希夷,你不是说你父亲告老还乡了,你要回到随父同行,回到老家吗?”
    “是啊。”越希夷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放到一侧,“可我没让你喝这么多酒。”
    “你走了,以后我们就难再见面了,不多喝几杯怎么行?”御奕辰墨色的眸子如同浸水一般,站起身来又去拿那酒壶。
    越希夷坐着的身子一动不动,看着御奕辰宽大的袖摆从圆桌上划过,划倒自己的酒杯,绯红的酒液沾满了他纯白的衣袖,沁出一片难看的灰红色泽,他却浑然不知一般,拿着酒壶又坐了下来,往那白瓷细胎酒杯中倒酒。
    桌面上倾倒的酒液流淌到了边沿,顺着桌沿滴滴答答的流下,滴在绣着竹枝的古香锻长袍下摆,滴到白锦团云靴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异色原点。
    越希夷的目光中有火星点点,御奕辰素来喜洁净,衣物都只喜纯白一色,如今衣袖袍上弄的一片狼藉,都不在意半分,他只觉得刺眼异常,咻的站了起来,一把夺了那酒壶,抢了酒杯往地上一砸,对着有些怔染看着突然空了的手掌的御奕辰怒骂道:“你看你成了什么模样,这些时日你白日喝酒,夜晚升歌,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见过她几面,和她说过几句话,她和你认识的时间还没贺雪莹长吧,你怎么就着魔了一般?”
    越希夷一口气说完,微微喘了口气,自知道沐清歌搬到了乾王府后,御奕辰就是这样,每天喝酒取乐,不管其他。
    皇家子弟中数御天乾最为洁身自好,其次便是御奕辰,从不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可是为了一个沐清歌,御奕辰三杯就倒的酒量,在这半个月猛然的一下翻了十倍。
    沐清歌,这个女人他在心内一直都承认,的确是个好女子,独立,聪慧,坚韧,也有着男子都不及的狠绝。
    他当初没有阻止御奕辰递出休书,也是有些后悔的,可是,到了如今,这女人如今已经是乾王妃,是他六叔的妻子,见面也只能称之六皇婶,何苦还如此?
    御奕辰嘴角轻轻的勾着,清眸中有着如疾风刮过的凌乱,抬头看着站立着的越希夷,似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我见过她几面,一次,两次……统共不会超过六次,我和雪莹自幼就熟识,千次都不止,可是,这和次数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脑中努力回忆着贺雪莹的模样,却无论如何,脑中跃然出现的,只有一道墨色的身影,纤细而小巧,清冷的气息散发出冷了方圆三丈之地,如一道明萃的月光照在黑暗之地,那里只有那一道身影,那一个人儿。
    从瀚云轩开始,从那双仿若无尽黑暗的苍穹升起的那一颗明星,散发着眩目的清光,异常澄澈清亮的眼睛开始,每一次的相遇,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表情,都鲜活的在他的记忆力,甚至连一个挑眉勾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手指抓着膝盖处的长袍,目光遥望着竹墙上一抹烟雨渡船水墨画,凤眸中带着重重迷雾,“希夷,我后悔,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了休书,后悔为什么会觉得随便娶个女人也好。”他抬起头来,眸光幽远又带着苍凉,“我有时候还会想,当时为什么你没有劝我不要递出那封休书,如果你劝了,也许我就不会递出去了,呵呵……我竟然会埋怨到了你身上,可笑吧……”
    话语末尾自我讥诮中带着几不可闻的轻轻叹息,秀致的眉尖拢着愁云,双目中有复杂的难以辨清的情绪,后悔,痛苦,迷惘……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越希夷从未想过他这个一直以温润这面示于人前,甚至在他面前也一直如此的皇长孙,面上会有这样的表情?
    情,是这世上最难预料的东西。
    他轻叹一声,目光中也有微痛,却不乏清醒,神色肃正的说道:“那些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了,你一直这样下去绝对是不可以的,要知道,你并不是一般的公子少爷。”
    听到越希夷用难得正色的口气,御奕辰强压了心中的惆殇,修长的手指扫了一下额角,越希夷的话让他有些发晕的头脑渐渐的沉静了下来。
    他是皇长孙,是皇家的子孙,是下一任国主的可能继位者,他不是一般的可以随意为了红颜痛苦买醉的人。
    这些时日的他的行为已经是违了所有自律,若是有人抓住了做文章,于他大大不利。
    他摇了摇头,将混沌的一团从脑中甩了出去,再抬头时,酒后的晕红虽还淡淡的存浮在面上,眼中的情绪已经渐渐的藏在深处,放在不可见的角落中,只余清澈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