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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7

      三点刚过,空姐送来下午茶。点心做的精致小巧,茶香也清雅好闻,应该是头等舱旅客才有的特殊福利。
    望着面前的盘盘碟碟,薛眠手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
    他为自己午餐时的失态感到有些懊恼,没明白当时为什么要那样。
    幼稚。
    无聊。
    无端端成人笑柄——还是自己挖下的坑。
    头也不回的就往里跳了。
    叹气,摇了摇头。
    周围很安静,隐隐有轻微的鼾声传来。薛眠回过神,寻着声音源头望去,原来是卫澜在座位上睡着了。脸上戴着眼罩,四肢在宽大的沙发上极限伸展,睡姿略豪迈,不像往日里看到的那般端正样子。
    这种反差萌让薛眠嘴角不自觉弯了弯,但看过两眼也够了,他又没有窥探别人睡觉的癖好。把头转回来,手跟着动的时候擦碰到个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黑色手包。
    捡起来,准备放回隔壁桌板上,余光瞥见费南渡不知何时已经坐着睡着了。
    眼镜摘下放在手边位置,羊绒薄毯盖着腿,即便是睡着的样子看上去也透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空气流经他身边时都仿佛化不开似的,沉甸甸。
    薛眠收回目光,手上小包触感清晰,隔着软软的皮质外料,他好像摸到了一个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不。
    不止一个。
    圆柱面,不大,小拇指长短,一手摸过去大约三四个的样子。
    这是……
    是药瓶。
    薛眠几乎没做其它任何猜想。
    ……这么多药瓶?
    这么多……药?……
    胸口被当下突如其来的惊疑和匪然不解所填满,可是很快的,这些混杂的情绪又化学反应一般演变成了另一种刺激性的情绪,一种仅剩的、唯一的情绪——
    害怕。
    薛眠甚至看到自己拿包的手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这些药他不会打开看的。但不用看也知道绝不是什么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速效药,否则刚上飞机的时候当自己问费南渡是不是还在服药,他就应该直白道明,而不是不遮不掩的一口否定。
    所以除了眼睛……他身体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这么多药,不像只是治眼睛这一种。那次在他家自己也看到了,如果只是轻微弱视,他服用的只有黄色那一种药片,并没有其它复合类药物。
    所以这会儿包里的这些绝不是针对单一的某种疾病,一定还有其它。
    一定……还有其它。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薛眠一时茫然若失,脱力般的倒靠在座位上,后背微微沁着热汗,两眼失焦,心中五味杂陈,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一个声音在胸腔最深处传来。
    ——“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责任……跟你没关系!跟那件事也没有关系!不是你,不是你,真的不是……”
    薛眠近乎用祈求的目光看向旁座。
    熟睡的人眉宇如剑,眼窝深凹,脸庞瘦削但锋利,刀刻似的线条轮廓和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那么安静。
    睡得那么安稳。
    他是听不到自己内心的煎熬的,也一定感觉不到自己此刻的彷徨,与无助。
    薛眠想。
    他恨他,不假。
    他也曾爱过他,不假。
    他想着这一生都不复相见。
    他也对命运捉弄下的再次相遇感到惶然失措。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该是基于一个前提——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里,薛眠只能是受害方,这人才是加害者。
    是背叛者。
    可如果说曾经薛眠也伤过他,也给他带来过这一生可能都无法治愈的伤口,那……
    那么要让他如何再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一种谴责、憎恶、怨怼、痛恨的立场去与他接着相处下去,哪怕只是纯粹的甲方与乙方?
    “薛老师,”姜蒙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飞机还有十分钟落地。”
    “……好。”薛眠揉了揉眼睛,犹豫了一下:“那……费总和卫总是不是要叫醒?”
    “是,”姜蒙点头:“我去叫卫总。薛老师,麻烦您帮忙提醒一下费总吧,谢谢。”
    话一说完姜蒙就径直向卫澜座位去了,甚至没给薛眠拒绝的时间。薛眠一时无法,只能赶鸭子上架,犹豫着要怎么进行这场“叫醒”。
    正好那边传来姜蒙的声音,薛眠回头看去,姜蒙正伸手轻轻拍着卫澜的肩,音量控制的刚刚好,不会太大声吓到还没醒的人,也不至于太低听不到。
    有样学样,薛眠受了启发,同样伸出手,短暂犹豫后还是搭到了费南渡肩上,张了张嘴,声音从牙缝里挤得有点困难:“f……费……费总。”
    呼。
    喊人难,这么当众傻兮兮的做叫醒服务更难。
    广播里已经在通知飞机即将落地,总不能因为有乘客还没醒而耽误机务人员工作。薛眠沉了沉气,再度将手搭上对方的肩,这回推人的力气加大了一点,喊话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费总,航班落地了。”
    从始至终薛眠一直看着他的脸,好随时监控叫醒有没有奏效,然而一连几声都仿佛石沉大海。薛眠无法,只能机械的重复着推肩和喊话。正当他屡试屡败想放弃,准备喊姜蒙过来时,一只微凉的手忽然伸了过来,稳稳覆盖在他手上。
    近在眼前的一双眸子缓缓睁开,带着一点刚醒时的朦胧微光,完完整整落入了薛眠眼中。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卫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脚步声往这边走,薛眠才如梦方醒般想将手拿开。然而费南渡的手覆得太用力了,近乎是钳制着、抓紧着,薛眠皱了皱眉,趁卫澜还没杀到之前迅速低喊了一声:“快放开。”
    没有很凶,只是情急之下的一声命令。
    头微转,费南渡看了看那两只交叠搭在肩头的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的,但并没装聋作哑,“听话”的将手松开了。薛眠赶紧趁机将手撤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正好卫澜已经走了过来,便站起身朝对方打了声招呼:“卫总,您醒了。”
    “哎呦,”卫澜笑呵呵的拍了下额头:“让薛翻见笑了。最近没怎么休息好,竟然睡着了。你呢,这一路都没合眼休息吗?”
    “我……”薛眠顿了一下,思路还停留在刚刚那一幕里。还好卫澜也没真的要等他答案,视线越过薛眠,笑眯眯的投向座位上的费南渡:“费总,您也午休啦?”
    “眯了一会儿。”费南渡脸上还有明显未褪的倦意,戴上眼镜,起身朝姜蒙道:“后面都安排好了?”
    “是,”姜蒙道:“skyrocket已经派了车来接,安排我方先去酒店休息,明早9点准时在对方公司召开会谈。”
    费南渡点点头:“卫总,你先带大家去酒店。姜蒙,陪我去个地方。”
    “是。”姜蒙应声。
    老板的行程去留不是底下人能过问的,卫澜微笑着答好,转身便招呼薛眠同行:“薛翻,那你跟我们一起先走吧。”
    薛眠拿起电脑包,过程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费南渡已经穿戴整齐,盖腿的毛毯叠得整齐放在座位上,拿起桌板上的黑色手包,径直从薛眠身旁走了过去。
    没与他说话。
    甚至连半个眼神的交流都无。
    skyrocket作为此次交易的被收购方,同时又是东道主,接待上安排得十分周全,派出的车队规格很高,全是奔驰s级,足见诚意。
    出了航站楼,沈桓一眼就看到了薛眠,快跑过来和他说话:“薛老师,头等舱的感觉怎么样,舒服吧?”
    一脸的艳羡模样,笑得眼睛里都有光。
    薛眠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过程中琢磨了一下“舒服”这词,若将飞行的五个小时与之捆绑一对照,发现别说是“舒服”,连自在都谈不上。半冷不热的笑了一声:“还可以。”
    沈桓没听出这是反话,继续笑眯眯:“我来公司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跟费总出差呢。之前费总一直在美国的分公司,今年年初才回国。说起这个来别讲出差了,哪怕是跟费总走在一起我们底下人都是不敢奢想的。诶,薛老师,你是真的很‘荣幸’啊。”
    关于费南渡后来一直长居国外这件事,薛眠很早之前是有所耳闻的。但彼时因为一些原因,他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探听对方任何的消息。那时候的他对他的排斥程度,已经到了哪怕只是听到个“费”字都会摔东西骂人的地步,更何况是打听行踪。
    所以,说出来可能薛眠自己都不信,当年除了知道费南渡最终远走异国之外,连这个“异国”究竟是哪国,他都不知道。
    因为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所以他让时间疗伤,对于刽子手的行踪始终抱着能不知道就不知道、能从此将之彻底划出生命轨迹就划出去的态度信条,就这么整整坚持了十年。
    虽然这过程里,身边不乏一些知道费南渡消息的人,比如崔绍群。但薛眠自始至终没向他们打听过一字半句,哪怕是后来崔绍群一直陪着他开导他,也从不敢跟他提起姓费的半个字。
    少有人知道那段时间薛眠是怎么过来的。
    但其实也少有人知道,费南渡在那段时间里,又是怎么过来的。
    意识到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已经太少,薛眠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心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沉重。想了想,驻足道:“沈助理,你知道费总过去在美国……是怎么工作和生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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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