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咚”的一声响，震得张瑾的心都颤了几颤。
    他一把将凡凡从地上抱起来，看到她双膝上被血渗透的纱布，忍不住冲她吼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不要再跪了！你看看你身上！”
    此时的凡凡几乎浑身的衣服都被水浸湿了，身上好几处伤口的纱布都渗出了血，还脏兮兮的。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这些伤口是很容易感染的！”
    凡凡缩在张瑾怀里，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脸色苍白，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张瑾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凡凡下跪的模样就满肚子的火气，心里像是住了两个小人，一个心疼的想要安慰她，另一个则生气地不想管她。
    最终，还是心疼的那个小人占了上风。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不平静的情绪，关掉水龙头，接着将凡凡抱到浴室，打算重新为她清理一遍伤口。
    张瑾把凡凡放到浴室里的小凳子上，取下花洒调水温。一切都准备好后，他看着凡凡湿淋淋的衣服，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算了，你自己先把身体冲一遍，我去给你拿衣服。还是上次一样，明白吗？”
    凡凡身体的颤抖一刻都没有停下来，听见张瑾发话，她慌乱的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张瑾只觉得心累，将放着水的花洒塞给凡凡，就离开了浴室。
    给凡凡找出一身昨天才刚给她买的新衣服，张瑾心中的火气还没完全消下去。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停，他深呼一口气，转身去准备一会儿清理伤口需要用的东西。
    他也说不清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发火，明明看到凡凡被他吓得脸色苍白，却依旧忍不住要冲她大吼。
    他做医生这么多年来，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奇葩病人，他以为自己早就修炼到家了，已经可以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面不改色。他这些年来，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这么没有耐心的人。
    手里摆弄着熟悉的工具，张瑾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他尽量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思考着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种局面。
    浴室中的声音停了，却再没有传来其他的动静。张瑾心中憋着一口气，装作不知道凡凡已经洗好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张瑾先认输。
    虽然现在还是夏天，可刚洗完澡不穿衣服，也是很容易感冒的。更何况，凡凡身上还有伤口等着他处理。
    张瑾走到浴室门口，看到毛玻璃上映着一个静止的黑色人影。
    “凡凡，洗好了？”
    他隐约看到黑色的人影点了点头。
    “开一下门，给你衣服。”
    门被开了一条小小的缝，张瑾把衣服递了过去。然后，他就转过了身。
    静静等了一会儿，他问道：“穿好了？”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
    张瑾干脆丢下一句话，随后直接离开。
    “穿好了就出来，别磨蹭。”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才从余光里看到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小心翼翼地接近。
    他头也不抬，出声问道：“准备好了？”
    站定在身侧的人影猛地绷直，却没有出声回答。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加重：“我在问你，准备好了？”
    “好……好了！”
    “好了就过来！”
    “是……是！”
    小小的人影缓缓靠近，随即，张瑾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
    凡凡居然伸手抱住了他！
    他惊讶地抬头，目光恰好撞上她那双异色的双眸。
    让他震惊的是，那双漂亮又诡异的眸中，此刻竟然被绝望和解脱的情绪填满。
    “凡凡，你……”
    凡凡没有说话，只用那双好看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用眼睛说：
    “没关系的，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哪怕是死，也没关系的。”
    张瑾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最终，还是认输一般地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凡凡啊……怎么这么会惹人心疼呢……
    “凡凡，你愿意听我的话吗？”
    女孩重重点了点头。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嗯，主人说的话，凡凡都会遵从。”
    “那你就先松开我，然后坐在这里。”张瑾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向她示意。
    女孩瞬间愣住了，没有动作。
    张瑾再次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催促道：“你不是说会听我的话吗？那就动作快点，坐在这里。”
    女孩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张瑾干脆直接抓住她的胳膊，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她按坐在沙发上。
    然后，他拿起茶几上准备好的药，开始仔细地为女孩处理伤口。
    女孩一直呆怔着，似乎对眼前的这种状况难以理解。
    张瑾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憋不住，开始自言自语一般地念叨起来：
    “你这个小屁孩，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我不就是冲你吼了几句吗，用得着这么生气？”
    “我承认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吼，可你为什么不先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不要再喊我主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这个错，你说我生气有没有道理？”
    “你说你也是，盘子打碎了就打碎了，地脏了就脏了，我怪你了吗？我什么都没说对吧？你急什么？”
    “还让我不要赶你走，你脾气这么倔，我敢不要你吗？是我亲手把你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再说了，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张瑾说着说着，鼻根就有些泛酸。
    自责、苦恼、难过、委屈，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让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让面前的女孩彻底放下戒心，安心地依靠他。
    好不容易用耐心换来了女孩一点点的信任，却又被他的一时冲动给毁了个干净。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他曾经为女孩做出的一切，在她的那一声“主人”下，瞬间化为泡影。
    他是真的想要对凡凡好，他付出了真心的。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哽咽，轻的就像是幻觉。
    他抬头，才发觉眼前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