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枫这个女孩看起来性格内敛，不爱说话，但她干活很卖力，也很认真。
    这是张瑾通过一个下午加晚上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大约因为今天不是周末，许多人都在上班，相比起白天时的冷清，晚上的诊所稍微忙了一些。只是相比起诊所内最忙的时候，这还不算什么。
    有的时候，张瑾会忘记自己多出来一个帮手，他下意识自己去拿药，自己去给病人需要输液的病人扎针，自己去处理所有事情。实在走不开的时候， 他也会下意识喊凡凡的名字。
    一开始的时候，宣枫还乖乖地等在一旁等待他的吩咐，可是到了后来，她发现张瑾根本想不起来叫自己，就开始不甘于等在原地了。
    她开始学着抢活做。
    最先被她盯上的是凡凡。
    凡凡跟着张瑾许久，再加上她本身也很聪明，早就练出了琢磨张瑾神色的功夫。有的时候，张瑾一个抬手，她就知道张瑾要什么，张瑾一个转头，她就知道张瑾在找什么。
    宣枫盯着她观察了好一阵，才动手，试着抢在凡凡前面猜出张瑾的心思。
    当张瑾喊凡凡去拿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就会抢先一步跑过去。
    如果碰到了她不知道的东西，她就停在原地不动，但眼睛死死盯着凡凡的动作，看她是怎么做的。
    她第一次给张瑾递药的时候，张瑾看到她的脸还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将视线转移开来，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久了，张瑾也慢慢发现了宣枫在默不吭声中做的事情。
    当又一次看到凡凡的活被宣枫抢走了的时候，张瑾还特地留意了一下凡凡的神情。
    凡凡先是撅起小嘴，明显有些生气，但当看到宣枫顺利完成张瑾吩咐下来的任务的时候，她又会叹一口气，转身去忙别的。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一直都没说什么。
    张瑾看到凡凡叹气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笑。
    平静而又忙碌的傍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时针指向了数字10的方向。
    不知不觉，诊所已经营业到了晚上十点了。
    时间太晚，病人也几乎没有了，张瑾坐在办公桌前，喝茶休息，打算一会儿就关门。
    这时，宣枫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张瑾见她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不禁问道：“宣枫，有什么事吗？”
    宣枫数次张口，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张瑾耐心地等着。
    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已经发现了，宣枫是一个不太会表达的人，由于是语言表达，这件事对她来说似乎是个很大的难题。
    但只要有耐心，最终是能等到她顺利而又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含义的。相反，如果不停地催促她的话，反而会打断她表达的节奏。
    果然，没过一会儿，宣枫终于开口了。
    “那个……我……”
    张瑾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我……我明天……还能来吗？”
    宣枫的声音有点小，张瑾勉强才能听清。
    他想起来，之前给宣枫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似乎曾经说过，让宣枫来诊所帮忙一天抵消医药费。他当时的确只说了一天，也许宣枫就是因为这个，以为明天不能来了。
    张瑾用手拄着头想了一会儿。
    在他思考期间，宣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甚至都不敢眨一下。
    在她万般期待的目光下，张瑾终于开了口：
    “这个嘛……我觉得……”
    “嗯？”
    “……行吧，你要是还想来的话。”
    张瑾最近刚好也需要一个助手，今天一天下来，他觉得身为助手，宣枫做得很不错，不禁做事认真积极，学东西也很快，算得上是优秀员工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不介意宣枫在这里多留几天。
    虽说宣枫的饭量确实有点大……但张瑾觉得只是几天的话，他应该还是养得起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宣枫的眼里顿时迸发出莫名的光芒。
    “谢谢你！”
    她冲张瑾深深地鞠了一躬，第一次，在张瑾面前露出了笑容。
    “特别！特别感谢你！”
    张瑾无奈地笑了。这傻姑娘，自己被留下来打工还债，不给工资还感谢债主？心也是挺大。
    见时间也不早了，张瑾说道：“好了，现在已经太晚了，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一点来，你身上的伤还要再换一次药。”
    “嗯！”
    宣枫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冲张瑾鞠了个躬作为告别，这才转身朝诊所外面走去。
    张瑾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在门口彻底消失。
    一旁的凡凡见他一直没有动作，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张瑾哥哥，我们回去睡觉吧，凡凡困了。”
    说罢，她还捂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可惜的是，她打哈欠的动作太假，被张瑾一眼看穿了。
    张瑾看看凡凡的小脸，那张小脸现在看起来精神百倍，哪有一点困意？
    张瑾看出她在做样子，却没有拆穿她。因为他知道，凡凡为什么要催着他回去睡觉。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凡凡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在自己眼睛的下方徘徊，白天上班的时候，凡凡也比往常的话要少很多，有的时候不忙了，她还会主动劝他休息。
    他知道，凡凡一定是从自己的面色看出来昨天晚上她的张瑾哥哥没有睡好，所以今天才会借着她自己困了的由头，催促他早点睡觉。
    可是……
    想到这里，张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又怎么能睡得安稳呢？
    跟联盟的矛盾一日不解除，他就一日不得安宁。在那个曾被陌生人侵入的家里，他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这些顾虑和忧愁，张瑾全部都放在了心里，没有对凡凡说。他觉得没有必要让凡凡陪他一起承担这份压力，保护好凡凡，本来就应该是他做的事情。
    心中装着担忧，面上也会不自觉地显现出来。张瑾只能尽力控制自己，不让这些负面情绪外露出来。他不想让凡凡为他担心。
    他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对仰头等待他回应的凡凡说一句：
    “好，我们现在就关门，回家睡觉。”
    两人一起完成了日常的收尾工作，一起锁上门，一起拐进旁边的楼道里。
    他们都没有看到，街对面的那个胡同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