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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芙蓉城,她对沈家的人都陌生得紧。
与沈烟青仅有的一点联系,便是沈烟青每年都会给她寄信,寄信的日子就在她母亲祭日的前后,内容很简单,每年都是同一句话,“沼姐儿可有长大了些。”
江沼去年才给沈烟青捎去了一副丹青。
当江沼跟着丫鬟身后,进了院子,宁夫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起初我以为那描丹青的人,定是画功了得,才能将我沼姐儿画得这般好看,如今瞧见了活的,我倒是觉得那画儿普普通通,竟没能将我沼姐儿的神韵描绘出一二来。”
宁夫人拉着江沼的手,从头到脚,细细的看了一番,从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瞧出了一抹熟悉的清亮时,心头突然一酸,泪珠子便在眼眶里打转。
“像你娘。”宁夫人背过身,趁着拿茶杯的功夫,将那泪硬是憋了回去。
她已是好久都没提过这人。
宁家人暗里实则都很避讳。
“三姨母可有哪里不适?”江沼适才进门还在担心三姨母的身子,往日没听外祖母提过,怎的说病就病了,进屋一瞧三姨母的脸色虽显苍老,却看不出半丝病态。
宁夫人一笑说道,“你可怨不得我,我往沈家递了多少回信,都说你还在你大姐姐那,我可是数着日子呢,都快住了十来天了,这便没忍住,让丫头跑了一趟,去董家抢人。”
这话逗得跟前丫鬟一阵哄笑。
江沼神色这才跟着松了松,“三姨母身子无碍就好。”
宁家人丁不多,上头两老都已不在人世,宁大爷有两兄弟均是隔了一道院墙,如今大房剩下的就只有宁夫人和膝下的两个哥儿,大哥儿便是宁庭安,二哥儿宁庭耀在私塾念书等待考取功名。
宁家最初不过是江陵东街一个卖豆腐的人家,后来宁大爷跟着江家二爷上了战场,立了几次功,便迁到了芙蓉城老家,宁家才跟着一块儿起来,开始游走在官场,十年前江二爷带去进围城的那两百人中,其中就有宁大爷。
从围城回来后宁大爷的身子骨就出了问题,常常一人胡言乱语,再也提不起刀枪,回围城后的第五年,便撒手人寰,留了宁夫人孤儿寡母三人。
好在宁庭安也是个有出息的,拜了王阁老为师,又投靠了瑞王,混了个师爷的名头,没有宁大爷,宁家同样也在芙蓉城混得家喻户晓。
宁夫人拉着江沼喝了一上午的茶,把嘴头边上的话都问完了才带着江沼出去逛了逛园子。
北屋那边的库房今儿丫鬟照例洗撒,兵器抬出来搁在门外,哐当直响,江沼一行人路过,宁夫人忍不住再三嘱咐,“手上当心些。”
江沼便问,“这可是姨夫当年的库房?”
宁夫人说正是,“当年他一个卖豆腐的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后来能跟着你父亲上战场,可没少吃苦头,一身的嫩肉皮子,硬是晒得结结实实。”
宁夫人说完,便看着江沼,“不过比起你父亲,这又算不得什么,当年你父亲在战场上能让辽军闻风丧胆。”宁夫人又找了个话头聊下去,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江沼母亲和父亲的头一回见面。
“当年陈国同辽国交战,正是兵荒马乱的那阵,你母亲前去支援,别听人人都称她沈大夫,却是个不认路的,去山头上采草药,就能采到辽国的敌窝里去,若不是你父亲单枪匹马趁夜摸进敌营,点了一把火烧了营帐,你母亲那一回就该是个劫数。”
江沼很少听起母亲的事。
更莫说母亲和父亲。
江沼头一回主动去问,“后来呢。”
宁夫人一笑,“后来?后来不就都有你了吗,你父亲英雄救美,你母亲芳心暗许,日日在我跟前絮叨你父亲。”
这感觉江沼倒是熟悉。
江沼埋着头听,不知不觉地跟着宁夫人走到了长廊尽头,跟前突然一片开阔,院子里白茫茫一片积雪,也瞧不出什么景色,出来走一趟,不过也就是为了透透气。
江沼的吸了一口外头的冷气,鼻头微微泛红,宁夫人便说,“咱还是回屋去,这廊下风大,当心别冻着了。”
宁夫人先转了身,没见江沼过来,回头去瞧她,就见江沼立在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问道,“那父亲喜欢母亲吗?”
宁夫人愣住,刚想开口见江沼目光坦然,便又将那话吞了下去,轻轻地问她,“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江沼微微垂目,“好歹他们也陪了我七年。”
日日相见。
喜欢不喜欢怎会看不出来。
宁夫人心口猛地揪住,心疼地瞧了她一眼,过去牵了江沼的手慢慢地往回走,“有些事旁人又岂能说得清,就连你母亲,和你父亲到最后怕是都没能明白过来。”
话说完那心子就又似被刀在割一般,宁夫人眼眶一热,一个没忍住掉了泪,借着脚下的拐弯,忙地转身用手背擦了个干净,本想绕开这话不再谈,却又听江沼问她,“姨母那年也去了围城,可知我爹娘是如何去的?”
爹爹是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