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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又是一年春季,我终于踏上故乡的土地。我听见使团里有人在大哭,我明白这种心情,回家嘛,总是让人喜极而泣。
在最后一次停队休息中,我在柳树下最后一次问龙司药:“我愿意等你二十五岁出宫,你愿意嫁给我吗?”
龙司药这一次没有笑,严肃问我:“崔使君是认真想要娶我的吗?”
我点点头:“认真的。”
“崔使君说话我信得过。”她微微笑,“但是这种问题,你叫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是做不到的啊。有谁会不想嫁给一个好夫君呢,更何况我还喜欢过崔使君,可是这样的话,我前半生在宫里拼了老命地向上爬是为了什么呢,我费尽心机拿到这两封推荐信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如果真的想出宫嫁人,老老实实熬到二十五岁就是了,何必折腾这么多,我图什么呢。崔使君,就像你年轻时无论如何都不想老老实实娶公主一样,我们这些年轻人,总有一些自己的执着与坚持……”
“我明白了。”
这次我是真的明白了。
龙司药就是龙司药,她还是我三年前认识到的那个龙司药。那时候,她在我窗前和那个西域的碧眼舞姬说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那时说不该说话那么大声,怕被我听到,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是龙司药,我听到了,我喜欢你的野心,我喜欢这样鲜活又满腹追求的你。
我明白了。你愿意嫁我也好,不愿意嫁我也好,随你,都随你。
可是啊,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
“我等你两年。两年后的春天,明前最后一场雨后,我在京郊曲溪等你,如果你愿意与我共度此生,就带一簇桃花枝来见我;如果你仍然想留在宫里,就带一簇宫里的杏花枝来见我。好不好?”
“好。”她说,“我答应你。”
又是两年光阴,我已经二十九了。我的同辈们,孩子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和他们待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我的好友陆九郎安慰我,早些年我被公主耽误得太惨了。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说到底,是我耽误了公主、害了公主才对。
春季的新茶,芳香四溢,让我想起往年的无数个春天,也让我想起年轻时过不完的日子。算算几日后便是清明时节,这些天淅淅沥沥的雨终于放晴,我知道,该去见约定的那个人了。
京郊曲溪,春柳温柔,像极了两年前我与她最后对话的那棵柳树之下的风景。
干等无聊,我对着溪水吹笛,吹了不知道多少曲,眼角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向我走来。风吹起她嫩黄色的衣衫,翩若惊鸿。
我将笛子从嘴边移开,转头望着她,看她一步步走近,看她背着一双手,看她笑着向我开口:“崔使君~”
两年了,我早已不是什么使君,可她习惯这样叫了。这一声“崔使君”,硬是将我拉回到那大漠无垠、风沙漫天的岁月中去。
我心头忽生感慨,一时间默默无语。
龙司药背着手,我无法看清她究竟带了一枝什么花过来。
但此时此刻,她就这样对我笑着,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绵绵几十年,檐下鸟雀,窥探拂晓的密语,窗内画眉贴钿,镜中相视,笑意无限,就如同现在这相对一笑一般。
第41章 番外篇02
【02 清濛霜舟】
琴师:
有些声名果然不是我能承担的吧。
早在我扬名的时候就该想到了,早在我决定放下管弦的时候,就该想到了。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被上位者逼着演奏,否则就要我的性命。
此时此刻,我甚是怀念当初那个无名之辈的我,虽说有时候吃不饱饭,但至少不会遇到这般进退维谷的选择,不会被逼到生死的岔路口。
我一直是一个怂且胆小的人,也没什么信念,没什么原则。既然赵王拿性命威胁我了,我那点因知音逝去而发誓再不碰管弦的坚持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无声地站起来,坐在赵王命人准备好的琴前。
我望着眼前七弦铮铮,想起将军傲骨嶙嶙百折不摧。我在心里叹口气,将军啊,我这种小人物,果然是不能和你比的。
我将手放上去——
陆校书郎忽然站了起来。
“我之前偶得佳作,曾付与徐琴师为我新诗谱曲一首,不知赵王能否赏脸,先听我唱一曲,就当是徐琴师之前的暖场表演吧。”
赵王妃瞅准机会,推了身边侍女一把:“银蟾,快去给校书郎伴舞。”
我领会了他们的意图,想要以别的演出吸引赵王注意力,使得赵王最终忘记我。
我颇为感激地依次看了他们一眼。尽管我知道,我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演奏的命运。
当年从江左传出徐琴师之名,本是不合规矩的,我是出使团的琴师,不应该偷偷跑回大唐。因为我意气用事的行为,害得崔使君回到长安后,因此事受了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