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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生长流

      林鲸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回来是因为奶奶生病了。林爸也回来了,但只呆了几天,就又回去了姚余。
    奶奶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是常有的事,她也不只林爸一个孩子,林鲸还有几个伯伯和姑姑,伯伯和姑姑们都在家里,所以林爸也就回来看望了几天,就留着妻儿在家,自己回去了。
    奶奶年纪实在太大,已经快八十岁了,孩子生的也多,全都各自成了家。
    林鲸的爸爸是老小,奶奶虽然疼爱小儿子,但却和林鲸的妈妈关系不怎么好,妈妈偶尔也会跟她说她刚嫁过来时奶奶如何待她的,这样的婆媳关系在农村并不少见。好在林鲸妈妈也不和老人计较,她后来去了姚余,更是减少了矛盾。
    孩子多,又都成了家,老人的赡养问题自然成了各家都会争执的主题。
    奶奶仿佛像一个皮球一样,被各家都踢来踢去,最后规定每家轮换养叁个月。
    这个决定是林鲸刚从姚余回谷城时开始的,所以轮到自己家时,林鲸自然成为了承担者,好在那时奶奶身体还不算太差,她去镇子上上学时,奶奶也能自己做饭吃,周末她从学校回来,才会给奶奶做饭吃。
    林鲸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做饭的。她因为妈妈的原因和奶奶关系并不是很亲密,坐在一起吃饭也是不怎么讲话,基本都是奶奶念叨着,她听着,或者不耐烦地吃完就回房间了。
    但奶奶也是疼她的,回家时会把偷偷藏起来的饼干给她吃,她骑车去上学也会让她路上小心,考试了也会关心她的成绩。
    可林鲸知道奶奶最疼的还是她的宝贝孙子,她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回老家,妈妈那时刚生下妹妹端端,林鲸清楚地记得奶奶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妹妹,然后说了一句:“又是丫头子。”
    奶奶的重男轻女随着年龄的增加,倒没有那么明显了,偶尔也会把关心分给孙女,但孩子都长大了,谁还在意这些小恩小惠。
    这次她病重,各家配了钱,送她去市里的医院治疗,过了半个月又接回了家休养。
    老太太也不知是因为大病一场的原因还是什么,提出要给自己死去的父母树碑。
    林鲸的奶奶本就姓林,她爷爷是入赘的。
    树碑这件事在老家还是比较讲究的,但重要的是也要不少钱,老太太治病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这次还要折腾什么树碑,臭脾气的老叁不愿意干了。
    “妈,树什么碑啊,那老坟在那里已经很久了。”
    “是啊,妈,这钱还是留着给您以后用吧。”
    “我们家小子上学正费着钱呢。”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都在说着各种理由。
    林鲸的奶奶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身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说完了吗?”
    她的声音倒还是有气势。
    “这个碑必须得树,你们不愿意,就把我床底下的红纸包的钱拿出来,看够不够,不够你们就添一些,当作我借你们的,下辈子我再还。”
    “谁用得着您还啊。”
    “是啊,瞧妈您说的。”
    “树碑就树吧,这本是一件好事。”
    最后老大一锤定音,决定树碑了。
    林鲸妈妈回家和女儿说了这件事,又打电话给林爸,商量要出多少钱。
    林鲸坐在饭桌上,思索了许久。
    夏天的末尾,林家的石碑终于树好了,所有子孙都在鞭炮声中跪着磕了头。
    林鲸在奶奶旁边扶着她,听到她喃喃地说:“爹娘,我终于也让你们住上好房子了。”
    石碑树好的第五天,奶奶就走了。
    她好像对自己的生命长度有什么预兆一样,了结了心事,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悄无声息,林爸回来时也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大男人在妻子面前掉下了泪。
    林鲸还有些反应不及,她第一次面对生命的离去,那个人是她不怎么喜欢的奶奶。
    可心里怎么会不难受呢,默默哭了,妈妈拍了拍她的头感慨地说了一句:“你奶奶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一个留在家里的女人,因为家庭没有得力的男性而被宗族欺负,从小就学会了强悍,强悍了一辈子老了却尝尽儿女债。
    重男轻女不是她本意,只是旧时代赋予她囚困她的意识,她这一辈子又何尝不是重男轻女的陪葬品。
    奶奶去世前一晚,林鲸和妈妈去看望了她。
    妈妈和大伯母在堂屋聊着天,她去了偏房看她。
    走进去突然想到以前和奶奶一起吃饭时,那次她考了第一名,奶奶就说:“以前我爹娘觉得女娃没有用,我就说我以后也能撑起一个家,等他们死了也给他们树碑。”
    “所以说,女娃也是可以做到的,你看你不就考了第一名。”
    奶奶有慕强心理,她从林鲸身上看到了某种希望。
    林鲸进去,奶奶躺在床上,还是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身骨。
    她看到她来了,拉过她的手说:“鲸鲸来了。”
    “嗯。”
    “你之后去了谷城上学可要争气,你是姐姐在家里要多照顾弟弟妹妹。”
    林鲸又点头。
    奶奶的手太瘦了,仿佛只剩下一层皮挂着,林鲸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奶奶没有在意,从枕后掏出一个发黄的手绢,打开里面有一百块钱还有一些零钱。
    她拿出那红红的一百块钱,塞到林鲸手心里。
    “拿着吧。”
    她这么说。
    这是她对林鲸说的最后一句话。
    葬礼举行的很是热闹,家人从悲痛中醒来,开始招待客人,也可能是装作从悲痛中醒来,谁也不知道。
    但每个人似乎都很忙,林鲸穿着白色的孝布,看了一眼灵堂前奶奶的遗像,跪了下去。
    喉咙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滚烫,似乎肿了起来,她咽也咽不下去,来到鼻子,又去了眼睛那里,最后化作泪水掉了下来。
    林鲸趁没人看见,快速伸出衣袖擦干了眼泪。
    这一刻,似乎路程离她远去了。
    直到路程给她发消息,问她还好吗,林鲸才想到她已经好久没有想到路程了。
    可是路程的一句还好吗,她心里的酸楚好像又全都冒了出来。
    她躲在角落里,给路程拨了一个电话。
    “喂。”
    她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抓到了一个浮木,好像没有那么慌了,没有那么不知道怎么办了,哇地一声她哭了出来。
    一直哭一直哭,路程就听着她哭,
    “没事的鲸鲸,没事的。”
    他这样安慰她,言语本身没什么力量,但他的声音穿到她耳朵里,似乎有给予了她一些安定感。
    没事的,鲸鲸。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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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着写着自己就难受了,希望我的奶奶和外婆都能好好的,等我回家看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