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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摆手让士兵将犯人压下去,朝甘棠沉声道,“这些黑手是上有老下有小,但这一家子既是靠他养活,受他恩泽,便没有不和他共担生死的道理,再者那些死于非命的匠人,他们亦是上有老下有小,若非有抚恤,没了家里的顶梁柱,一样要全家饿死冻死。”
“道理都是一样的,既然共了富贵,也要共担生死,这才是一族,这样才是公平。”
甘棠听得明白崇明和殷受的想法,但她的理智和感情都不能接受,要她接受屠戮无辜的婴儿孩童,上庭老父老母,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喘不上气来,冤有头债有主,她寻常偶尔听闻商王株连哪族哪族,想得通,心里膈应一阵,过几日也丢开不管了,真落到自己举起了屠刀,似乎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其实她并没有适应这个社会,有可能永生都适应不了。
共沉听得讶然,吃惊地看了眼甘棠,复又垂下头去,似是无法理解名声在外素有大才的圣女会是这般优柔寡断的脾性,半响未听有令,亦跨上前一步,行礼道,“恕小臣多言,这么下去,工事动不了,迟早生祸患,且诏令已发,岂能朝令夕改。”
都是人牲和奴人,生的子女自然也是人牲和奴人,无缘由径直杀了亦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何况是有罪,哪怕是外头跪着的人牲,也没有谁敢喊一声冤的,偏生甘棠在这件事上心慈手软,崇明万般想不通。
甘棠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开口道,“审问出幕后指使的人,将证词呈上来,其余依照诏令行事便罢,里头若有为官之人,一并按律处置。”
共沉闻言又看了圣女一眼,见她面色虽发白,眼里却一丝情绪波动也无,看不透,也未再多言,躬身行礼,领命退下了。
话出口甘棠似乎都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浓得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甘棠勉强定了定神,将这月半来四方各地送来的罪证拿出来,提笔写了一封国书,盖上圣女金印,叫了一名亲兵进来,着他快马加鞭送回竹邑,交于甘源南宫适。
她真是奇怪啊。
崇明在甘棠对面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看她整个人都扑在了政务上,没一刻想歇息,半响道,“棠梨你若见不得血腥,其实这些事可以交给阿受处理。”
甘棠摇头,“我清楚利弊的,砍了这一波,匠人们不会傻到再做奸贼们的内应,重刑之下一刀绝了后患,也好过后头无穷无尽,那样死的人更多,我只是在想如何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否则也是治标不治本。”她处在这样一个位置,该如何做,她心里十分清楚,只希望有一日权掌天下,不至于让子民们死在国人自己的内斗上。
甘棠发出去的诏令很是起了些作用,两个月以来四方各地基本都消停了,水渠的工事亦恢复了正常,河道边每日都听得见工人们的吆喝声,热火朝天。
甘棠一面关注大商邑和竹邑两方的情况,一面加紧了勘探测量,手底下的士兵也全都给派了出去,每日上山下山,很多时候直接宿在山林里,尽量回想一些实用的能节省人力物力的开挖工具。
这时候开渠若是遇到山石,还是用的土办法,用火烧水泡,速度十分缓慢,再加上全靠人力,匠人们劳作起来便十分费力,甘棠在沟渠边看了半日,思前想后,犹豫再三,还是着手研究火[药了。
黑火[药的配比其实很简单,任何一个上过学的后世人大概都知道一些,再加上她以前炼铁,有了些实践经验,要制出来并不难。
只这东西杀伤力大,在谁手里都是一样了不得的东西,拿出来便要分外小心,尤其是殷受,给他知道了,必定要搅合得天下不宁。
好在火[药离火器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她拿来开山破石,加快些开渠的工期,也能早日解除这一片涝灾干旱的隐患。
这些东西研究起来动静大,这时候的人又十分迷信,动辄一些响动便惊扰得子民惊惶不安。
甘棠只得自己在山上建了个临时的住所,有空闲的时候上山自己研究,虽说因工艺简陋,制造出来的火[药威力不是很大,但数量到一定程度,用来开山破石不是问题。
甘棠发出诏令以后,崇明调兵镇守边境,各地兵事调动频繁,大商邑里暗流涌动,一片腥风血雨。
甘源与南宫适得了甘棠的令,下令查处酒家、勺家、司家、曹家在竹方四地的酒肆、食肆、粮庄总共三十余处,罪状与证词公示天下,势必要此四家在四方之地无所遁形。
另有南宫适亲领骑兵五千,屯兵大商邑,将这几家蓄意破坏工事,对圣女不敬的罪证呈给商王,请商王圣裁。
铁政如山,南宫适带兵屯围,师出有名,商王坐观虎斗,殷受赶往大商邑,入城先带着兵抄了勺旻一家,数百具死尸无人收拢,鲜血染红护城河,大商邑里人心惶惶,庭堂之上吵嚷成一片,一捆捆指认的口供堆在庭堂里,侍人诵念了几份,庭上哗然,触目惊心。
殷受方从闹市回来,身上还带着沾染来的血气,腰悬长剑,面色无波地站在商王下首,将一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少师酒曲看着那一堆皮布,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