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笑天
    字数：9974
    20190412
    第十五章 北海苍梧 欲滴珠翠
    quot;咝……quot;寒风呼号而过，即使吴征内力深厚又穿了足够保暖的皮裘，还是
    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寒噤。呵了口暖气搓了搓手，内力到处，寒意散尽，吴征又抖
    了抖身体，一副嘚瑟模样地离开小院。
    修习武功之后的好处太多，至少比起前世来如今可像是一个超人。不论
    调戏调戏姑娘，还是顺手做做好人都大有益处。不过这一回出行的暗流涌动，武
    功比起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重要得多！即使上了亭城战场时也不能比。燕皇要对付
    祝雅瞳几乎摆在了明面上，燕国数得上的十二品高手能动身的就有四位，其中有
    一位成名已久，几乎可与盛国的天下第一高手费鸿曦相提并论。自从祝雅瞳来到
    成都之后，吴征还没有现在这样惴惴不安的时候。
    所幸的是，锦兰庄密室再也没有人提起，祝雅瞳待他一如从前，也没有要将
    可怕的想法付诸实施的意思。这段时日来准备出行凉州，祝雅瞳与吴征相处的时
    光更多，即使到了安歇的深夜，祝雅瞳也要领走一大堆尚待处理的事项，很明显
    是为了打消吴征的疑虑。
    吴征心存感激与感动，至少祝雅瞳对他的看中与尊重写在了面上。这等人物，
    也不需要瞒着吴征背地里去做什么阴私事。祝家若真有心要扶植立国，又何必求
    着吴征？
    这些让吴征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对于祝雅瞳在凉州的危难也更加上心。其
    实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祝雅瞳一定要去凉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每每
    问起，祝雅瞳都是一脸调皮又意味深长的笑容道：quot;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若
    不在你身边，你岂不是寝食难安？quot;
    吴征只能撇撇嘴，如果这也算理由，他现下就该是天王老子，普天下最出色
    的女子都任他颐气指使。可惜他不是。
    quot;对了，拙性大师来了信，石室的恢复已有了头绪，那些巧匠颇有办法。quot;
    在他们这些外行看来，恢复石室大体的原貌简直是无稽之谈。不说被炸得全
    剩下些碎块儿难以分辨，就算真有本事能像搭积木一样重新拼接起来，又怎么将
    立体的石室恢复？不重新拼接，想光凭想象就构建石室原本的模样，又压根信不
    过。
    还是匠人们专业，商讨了许久之后居然拿出个可行之方。他们将原本推断出
    笋尖型的石室放倒，这样一来底面的面积大大增加。可以将更多的碎石料固定位
    置，减少之后拼接的难度。在中央空洞处又打造木梯支架，以支撑天顶与两面的
    石料。恢复的主体方案就此完成！
    有了主体方案，后续的拼接就有了头绪。石室被炸得凌乱不堪，碎石料也难
    以光凭棱角比对拼接。但是对石匠而言也不是不成。俱工主所言：石料俱有纹理，
    同一座山上的石料质地也有区别，只要花费功夫细心比对，不是不能做到。
    拙性二话不说加了一倍的酬劳，工主欢天喜地地忙活去了，这项活儿做得好
    了，足够他享福到老，还能惠及后人！
    quot;这样么？果然高手在民间！quot;吴征看了这些奇思妙想，实则非常专业的意
    见，也不由大赞一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在云端行走，忽略了劳动人民
    的智慧。其实比起他来的那个世界，这片土地的民众们更具专业知识。毕竟非士
    大夫皆为草芥，他们受到的关注远远不如从前。
    quot;若能顺利恢复，孟永淑受害的谜团当能解开一大半了。你对她也能有个交
    代了！quot;
    quot;恩！但是还不够，只杀了戴宗昌，忧无患还没揪出来。我答应她要杀尽贼
    党，给受害的女子一个公道的。quot;忆及孟永淑，吴征出神了片刻又道：quot;这世上
    死不尽的就是坏人与蠢货！只是……只是……若中原一统，王道大昌，坏人与蠢
    货终究会少些的。quot;
    quot;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丈夫当如此！quot;祝雅瞳欣慰点了点头道：quot;嘻嘻，
    只是这话若被你家菲菲听到又要数落你！啊哟，背地里不能说人坏话，一说她就
    来了。quot;
    祝雅瞳听风识人，吐了吐舌头，敛容装作无事发生。陆菲嫣皱着眉，远远行
    来一路进了书房，看二人正襟危坐，纳闷道：quot;你们在说什么？quot;
    quot;在说拙性大师来了信，也在说你贤良淑德，驭夫有道，家中娇妻之典范！quot;
    吴征终没人忍住，笑出声来。
    quot;平白无故地消遣人家做什么？quot;陆菲嫣一撅唇，红着脸埋怨一声，接过拙
    性的书信，又递过一封书信道：quot;你的话二师姐已然送去凉州，掌门师兄采纳了
    你的想法，回信不吝赞美，也着手开始布置了。你先看看。quot;
    会盟之事落在凉州，奚半楼可有得头疼了，吴征的建议及时送到，也相信奚
    半楼一定会采纳，闻言欣然一笑接过书信阅览起来。除了褒奖之外，奚半楼还依
    吴征的意思绘制出细致的规划图形，让他一同参详。书信是林瑞晨整理过的，汇
    集了昆仑派近日的一些事件。
    若是平日里吴征被褒奖，陆菲嫣定然笑若春花，今日却有些不郁。自然是林
    瑞晨的信里最后一件事了。顾不凡与陶文诗的儿子顾清铭下了山，近日里刚抵达
    成都城住在顾家。顾陆两家的婚事已低调处理完毕，一纸休书只在两家里保存，
    甚至都未宣之于众。他日若有需要再公布不迟，没必要惹出麻烦来。
    陆菲嫣不再关注顾家，可对从前有过口角的陶文诗则怀有芥蒂。吴征将离京
    大半年，顾清鸣此番下山时机微妙，要说他有取而代之的心理则过分了些。只是
    吴征不在，手上有些东西被护短的顾不凡交到儿子手上也是理所当然，若是顾清
    鸣做得出色，就此不还也有可能，依吴征的性子也不会去讨要。
    一想吴征的东西被抢走，陆菲嫣就满心的不舒服。
    quot;这位师弟还真没打过几次照面！quot;吴征呵呵笑道，悄悄在桌下勾住了陆菲
    嫣的足踝以示宽慰与开心。顾清鸣出生时十分尴尬，吴征与陆菲嫣顾盼亲厚，就
    满月时去见了一回。之后被罚在青云崖畔更是没了资格，待学武有成又着急忙慌
    地下山赴京。只听说这位师弟天赋出众，比自己当年的修为还要高，不过长辈们
    评价则是有点quot;虚高quot;，根基打得不够稳当，未来的成就还不好说。
    quot;让他来拜见你，做师弟的不懂礼节，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奇才不成？quot;陆
    菲嫣气鼓鼓哼道。
    quot;会来的，怕是要等个什么时机？说实话顾师叔会弄这些幺蛾子我就不信，
    但是他的夫人么，呵呵，我可是听说这位师婶心眼儿不大，心机倒是不少，逮着
    了机会我给你出气！quot;昆仑派目前平和稳定，欣欣向荣，吴征也有这个自信做好
    未来的当家人。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不会让人来搅局！
    quot;听说那个小孩入了五品修为？几岁了？quot;祝雅瞳好奇问道。
    quot;十三岁入的五品，修的也是浮云七绝。quot;
    quot;浮云七绝再怎么易增进修为，我看盼儿修习时也是稳扎稳打，总是昆
    仑派高深的武学，怎么样也是利大于弊！这么一股脑儿地往上飞，呵呵，莫不成
    又是一个刘荣么？quot;吴陆一心，祝雅瞳也来帮腔奚落了一顿。
    quot;哈哈……同门之谊，同门之谊，你们这样不好，很不好！啊哈哈……quot;吴
    征板起脸，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
    天寒地冻，雪片纷飞，成都城里忙乱着，会盟举办地凉州更是不可开交，作
    为地主的奚半楼已有五天没回过自家的营帐。
    燕秦之战过后，凉州放空了大半个地盘，全员龟缩于三关附近的城邦。奚半
    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安抚好平民，平衡好利益，凉州渐渐安定下来。这
    一轮会盟虽是三国之间的盛事，也不可能再去动凉州的根基。
    五原关之外一百五十里的饶丘是一片一望无尽，连绵起伏的小丘。沟壑纵横
    之间视线看过去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正是三国会盟最佳的场所！会盟
    之约虽是一致对付暗香零落贼党，燕秦之间也会刻意保持隐忍不去提起宿怨。可
    两国争斗已久，谁也不能保证不起冲突。这里的地形正是避免大规模争端乃至混
    战的好地方，客观上也提醒着三国将兵们冷静。
    奚半楼身为凉州刺史须得保证不出意外，或者说出了意外也要第一时间处置
    妥善的职责全落在他身上，压力不是一般地大。尤其这一次出使的又有自己的爱
    徒吴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昆仑派近年来势力又再渐长，责任也大了起来。
    会盟要安全，扎营地盘的严格划分就成了基础，如何合理地分配，还能有个
    服众的说法是第一步。这让人头疼的事情，还是吴征给了个脑洞大开又相当合理
    的办法。林瑞晨的加急传书送到时不仅说清了朝中的各项嘱咐，还附带着吴征给
    的方案使馆制度。
    quot;燕，盛两国各划一片相等大小的地方以示公平，称为使馆。使馆方圆之内
    自会盟使者抵达入驻开始视为两国国土，会盟结束则使馆不复存在。国土不容侵
    犯！则条理分明，万事皆有法有理可依。这孩子，怎么那么多奇思妙想，最难的
    一件事岂不是迎刃而解？quot;林锦儿捧着书信舍不得放下。在凉州虽和奚半楼朝夕
    相处大慰平生，可是两位师姐就再难能见上一面，偶有书信总是视若珍宝。吴征
    下山之后一步一个台阶让她又是欣慰，又是想念，这一回信中还有吴征的手书，
    虽然字迹嘛也就马马虎虎算得上工整，也让林锦儿欣喜贪看了一遍又一遍。
    quot;为夫知道你喜爱他，但是这孩子一定不能过于娇宠，有功必须赏，否则他
    不高兴，有过也要罚，否则他要尾巴翘上天，越发胆大妄为。quot;奚半楼捻须微笑，
    摇头晃脑颇为自得道：quot;还是为夫调教弟子的本事好。这么个犟驴也能教他走上
    正路，嘿嘿，嘿嘿，也是大功一件。quot;
    quot;吹你的。一年四季没在山上呆几天，还不是靠人家平时多加看顾。quot;林锦
    儿啐了一口，也是喜笑颜开道：quot;他是我们夫妻俩带回昆仑的，自然要教好！夫
    君你说，征儿历练了两年，是不是已有接掌门派的能为了？quot;
    quot;不够不够，还不够！quot;奚半楼摇着手，见林锦儿一脸不以为然，哼道：
    quot;你有所不知！若是寻常一任掌门，无功无过，安稳守成，征儿现下是足足够了，
    不过是等待他修为稳稳提升而已。可他的天资岂止如此？你看看这个使馆，以他
    的能为当开创昆仑前所未有之局面。现下他还差得远哪。quot;
    quot;都是他一人，又有什么差得远的？quot;
    quot;慈母多败儿！quot;奚半楼调笑一句，正色道：quot;征儿这个孩子我再了解不过，
    他有个坏毛病，有些懒！不是懒汉的那种懒，而是有咱们这些人撑着，他就乐得
    清闲，只想着把手中的一摊事情做好，做精！对掌门而言，这是本末倒置！当然
    也因他做事踏实又细致，眼界也高，旁人做的可没他做得好。现下他还没明白这
    些道理，根由在于他没准备好承担起一门之主的责任。所以说，他还差得远哪！quot;
    quot;也是，不过还是得与他说说。再有一月他就抵达亭城，届时见了面，就算
    说了没用，夫君也当提点他一二才是。quot;
    quot;这些东西，你与他说是没用的，一方面咱们还在，另一方面终究要他自己
    慢慢体悟才能有所得。不信咱们打个赌赛，为夫与他说这些，他十之八九是嘻嘻
    哈哈蒙混过关，压根不放在心上！quot;
    quot;那……哼，赌就赌！quot;
    夫妇俩闲聊正欢，杜中天忽然趋近，脸色有些难看道：quot;掌门师兄，那个…
    …燕国福慧公主栾采晴求见，正在大营等候。quot;
    quot;额……quot;奚半楼略显尴尬，林锦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quot;私入大秦国土怎地无人拦阻，她有什么事？quot;奚半楼不自然地看了眼林锦
    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quot;栾采晴身负参与会盟的燕国使者印信，无人敢拦。有什么事求见就不知了，
    掌门师兄您看……quot;
    quot;你去告诉她我正忙，让她在营中等候。quot;奚半楼精目一眯，让杜中天先去
    应付，思忖着道：quot;栾采晴当了使者？还七早八早地赶来凉州？这是何道理？quot;
    quot;燕皇遣她为使，会不会存了掣肘你的意思？来得这么早，会不会想要做什
    么妖？quot;大事当前，林锦儿顾不得吃飞醋，贤惠得紧。
    这位温柔娴淑的刺史夫人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婉约娇弱，泛起酸来可了不
    得，现下的模样十有八九已存了较劲比试之心，要先在识得大体上占一回优。奚
    半楼忍着笑道：quot;能掣肘我什么？当年那点事情就想掣肘于我？笑话。做妖倒是
    有些可能，可惜啊，本官的使馆一出，燕国又能玩什么花样？quot;
    quot;不错，正是如此！那她来了之后发现奸计不成，定要恼羞成怒，夫君说她
    会怎么办？quot;林锦儿越说越是奇怪，连声调都变了许多。
    奚半楼嘴角一抽，强笑道：quot;那也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不济
    为夫不去见她，谅她不敢强闯大营！quot;
    quot;哼，这算什么办法？那就不是办法。quot;林锦儿一撅唇，白了奚半楼一眼，
    又叹了口气道：quot;人家脾气也发完了，该提醒的也说清了，还是去见一见她吧。
    躲着……不是那么回事，也躲不过去。quot;
    奚半楼暗舒一口气，对娇妻的酸劲儿生气，却又为她的通情达理，大局为重
    更加爱惜，携起林锦儿的手道：quot;对！正是该去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quot;
    夫妇俩忙完了手头活计，黄昏时分并肩骑乘，骏马放蹄飞奔卷起一路烟尘直
    达大营。营地外孤身一人的女子披着一身白衣，仿佛融入了雪地里，若非手撑一
    柄纹着嫣红牡丹花的纸伞，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白狐裘之外，俏生生地，颤巍
    巍地，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
    杜中天陪在一旁颇为无奈，奚半楼眉头一皱，遣师弟回来已有半日，栾采晴
    依然等在营门口。身旁摆着的桌椅都蒙上一层白雪，显然并未坐过。
    quot;福慧公主有礼。quot;奚半楼瞪了杜中天一眼，向栾采晴拱了拱手道：quot;本官
    要务在身，已请公主入营稍些，为何公主还在营门口站立？quot;
    quot;不关他们的事情，呵呵，奚刺史莫要责怪属下。quot;栾采晴收起花伞递与奚
    半楼道：quot;虽是相访旧人，本公主身份着实特殊，又不想当一名恶客，在此多等
    些时日也不妨的。喏，劳烦帮我收好。quot;
    奚半楼心头微颤，唰地接过花伞递与杜中天道：quot;替福慧公主保管好，坏了
    些许，唯你是问！公主，请！quot;
    一只细嫩小手握着伞柄，一只粗糙大手抓过伞尖，双手虽未触碰，却借着这
    柄明显有了岁月的花伞握在了一处般，让两人心头一热，又是黯然。上一回她递
    过纸伞，说出quot;喏，劳烦帮我收好quot;时，还是碧玉年华的少女，青春逼人，明艳
    不可方物。他接过伞时，还是刚过弱冠的青年，英气勃勃，血气方刚。一晃二十
    余年过去，青年已显老态，常年在凉州的殚精竭虑让他染上些许风尘之色。而少
    女保养得再好，眼角也添了两抹鱼尾纹，虽是令贵气之色余韵悠长，更增勾魂媚
    色，可年华终究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
    栾采晴一眯眼，目光扫过林锦儿，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扬螓首道：
    quot;好啊。我还没有祝贺你们结百年之好，礼物什么的，你未必会要，一番心意似
    乎足够？quot;
    quot;多谢，有此一言，足矣。请进。quot;
    奚半楼抬手虚引，栾采晴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足入营。两人目光一对，
    又是黯然，时隔多年，当年发生的事情刻在两人心中，成了抹不去的朱砂痣，可
    再度相逢，除了唏嘘感叹的黯然之外，别无销魂念想。
    quot;两位慢聊，公主候了半日想必累了，妾身亲手去准备些茶汤给公主暖身解
    乏。quot;入了大营，林锦儿先行告退，低头移步就要离去。
    quot;奚夫人，当年的事情传得天下皆知，奚夫人真的放心我与尊夫在一起？quot;
    栾采晴目光空灵而迷蒙，停下手中把玩的香炉凝目问道。
    林锦儿一顿，回身施礼道：quot;有些事既已发生，不可抹灭，更难回头。妾身
    信夫君，当然也信公主。其实在长安时公主未曾多加刁难妾身，妾身一直很承您
    的情。quot;
    待她掀帘离去，栾采晴悠然神往道：quot;你倒是好眼光，选了个好妻子。quot;
    quot;吃一堑长一智，上一回吃了大亏，这一回自然会选个最好，也最合适的。quot;
    所谓的吃亏自然不是指与栾采晴的定情，而是彼时云里雾里，处置不当耽误了两
    人的终生。
    栾采晴面上一红，美眸一横道：quot;你后悔了？正想问你一句心里话，若是到
    了今时今日你的见识心性，再回当年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带我走？莫要瞒我，这个
    问题你一定也想了二十多年对不对？可有答案了么？quot;
    quot;是，时不时就会想起。quot;奚半楼捻须叹道：quot;其实没有答案，多半我还是
    不会的。不过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定要带你即刻赶回长安，会问个清楚，再寻些更
    妥善的法子。有些事情，是躲不开避不过去的。quot;
    quot;我就猜是如此，其实换你来问我，我也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不
    过是萍水相逢，凭什么就此定下终身？所以你这么答复我，我也不难过。可喜的
    倒是咱们见解相同，也不枉了当年一场胡闹，搅得风风雨雨。quot;
    忆起无法避开的旧事，奚半楼默然，脸上尽是萧索之意。
    栾采晴又笑道：quot;听说你回了大秦之后性情生变，不再如从前一板一眼。教
    那个好徒弟的时候有不少趣事传扬出来，可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算是受了本公主
    的福泽么？嘻嘻。quot;
    quot;正是。行事有底线，同样需圆融，更需因材施教，因地因时制宜。若非如
    此，恐怕也不能执掌凉州十余年。这些，俱是受公主之惠。quot;奚半楼起身拱手，
    算是谢过了。
    quot;那也不必行礼吧？quot;栾采晴看着奚半楼清隽却初老的面容道：quot;你一路护
    我回长安已足够一生之恩义，我也时常为你诵经祈福。你是个名满天下的英雄好
    汉，志在家国门派，我也不怪你什么。咱们，谁也不欠谁！quot;
    quot;终还是我的错，只是有一件事，小徒在亭城杀了你的孩儿，彼时各为其主，
    还请多多谅解他。quot;奚半楼听得心中刺痛，自己终是亏欠了栾采晴的一生。她回
    了长安之后传出的风流浪荡，又有多少是经此事过后的自暴自弃？这一份爱终究
    辜负了，一生的回忆，也是最残酷的结局，更是难以被宽恕的爱的罪孽。
    quot;我不骗你，我其实不恨你的徒弟，一点儿也不，狄家的人都是些贱种，于
    我而言连玩物都算不上，死就死了，与我何干？quot;
    quot;嗯？quot;奚半楼愕然抬头，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无数的内容。她不恨吴
    征，还有些快意，那自然是恨狄家了？连玩物都算不上，那只是不上心，必然还
    是玩过了的。至于与我何干，细想那就有些骇人了……奚半楼心中又惊
    又痛，那些风流韵事传得举世皆知，可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难免嫉妒又郁闷。
    quot;哈哈。我还当你成佛了呢！原来还是会吃味儿。quot;刺痛了奚半楼，栾采晴
    终于得意地放声娇笑起来。
    奚半楼摇头道：quot;即使有不顺心处也不必为难自己，何至于此啊。你……以
    你的人才品貌，还怕觅不着如意郎君么？quot;
    quot;找不到咯，再也找不到咯……也没什么，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可也舒心。
    最后与你说一句。quot;栾采晴一按椅靠起身道：quot;我皇兄在三国结盟一事上别无念
    想，一心想与秦，盛两国共剿贼党，你不必担忧。但是我来此身负要事，要对付
    一个与你们无干的人！这一回我栾家倾巢而动，志在必得，也不怕与你说，此人
    你家陛下同样已在动手！识相的最好老老实实地旁观莫要插手，免得惹祸上身！
    言尽于此，算是了结了旧情，就算从前还有些什么人情债还不完，从今以后咱们
    形同陌路，两不亏欠。quot;
    quot;可否说得清楚些？对付什么人要这么大的阵仗？quot;奚半楼闻言心惊，凝重
    无比问道。他本身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然也是他欠栾采晴的。栾采晴所言两
    不亏欠，当然是要他莫要插手来还了。
    quot;还想多套些话？反正与你无干，约束好你的属下与门人就是了，尤其是你
    那个宝贝徒弟！对了，那把花伞是你送与我的，现下物归原主。quot;
    quot;既已送出，岂有收回之理？quot;
    quot;无妨，你若也不想要，随便扔了就是。告辞！quot;
    quot;我还没有答应你！quot;
    quot;也无妨了，你呀，总想刨根问底，可有些事是不能说的，知晓了也没有半
    点好处。quot;栾采晴足下不停走向营帐外，留下余音袅袅道：quot;我不是怕你插手搅
    了好事，只是总算有一番恩义在，你是个君子，不想你稀里糊涂丢了脑袋而已，
    人家说了当年的事不怪你，还总是念着你的好的……quot;
    风雪之中一袭白裘融于雪色，渐渐地青丝也被白雪所覆盖，再也看不清了…
    …
    林锦儿捧着喷香的肉羹烫进入营帐时，栾采晴已离去多时，只留下奚半楼皱
    眉苦思，酷寒天里额头依然爬满了冷汗。
    quot;夫君，栾采晴呢？quot;
    quot;走了！quot;奚半楼双掌青筋暴突，喃喃道：quot;为何？为何？陛下与燕皇为何
    要一同对付祝家主，既然如此，祝家主当有所察觉心知肚明，为何她又一定要同
    来凉州？quot;
    quot;对付祝家主？quot;林锦儿美眸一张，惶急道：quot;夫君说的什么？陛下要和燕
    皇一起对付祝家主？那征儿岂不是危在旦夕？quot;
    quot;征儿若是置身事外，就没有危险！quot;奚半楼苦笑一声道：quot;能让两位国君
    一同出手的，除了祝家主还能有谁？quot;
    ………………………………………………………………
    离出使的日子仅余三天，吴府上下的准备俱已停当，就等着誓师壮行。午间
    吴征下了朝，忙完手头活计在花厅里稍坐歇息。这一趟出行，最不放心的就是玉
    茏烟，可也涂呼奈何。还好挖掘连通皇宫排水道的事情已在着手置办，初时还搞
    出不小的动静！
    quot;这帮蛮子，还是有用。quot;吴征笑着摇摇头。
    祝雅瞳大驾光临富山别院，饶过了果三结的不敬，一番离幻魔瞳之后又是恩
    威并施，整治得这位蛮族王子俯首帖耳。祝雅瞳当然不会去信任这帮人，可是让
    他们帮着做些事，在某些场合倒是十分方便，比如这一回开掘地道。
    浣花溪旁可是风水宝地，多数富庶人家聚居于此，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凿
    地道难上加难，用上这帮人就不同了。赵源醒先买下了一片地皮又找上了果三结，
    请了蛮子来打地基建一座庄园，给予的报酬便是事成之后，庄园的三成归笸箩族
    所有。
    有了蛮子开路，赵源醒暗中主持协调，纵有反对抗议的声音，终抵不过quot;民
    族政策quot;为先，何况赵源醒约束得极好并未过分打扰邻里，倒也开展得顺顺当当。
    有了保命的路子，吴征也能放心踏上新的征程。秦皇的身体日渐一日地瘦弱
    下去，两位皇子的动作也越发大胆。太子殿下凭借多年的积威依然远远领先五皇
    子，秦皇值此关键时刻除非彻底疯了，也不会有撤换的可能。这一回使节团也是
    由太子梁玉宇领衔，待会盟之事尘埃落定，回了成都就再也无人有异议，五皇子
    绝无翻盘之望。其实从一开始，五皇子就看不到希望，或许只是单纯被架上高位，
    用以提醒太子殿下莫要得意忘形的。
    虽霍永宁也要出使，朝中还有胡浩，蒋安和，俞人则，迭云鹤等重臣在，方
    文辉向来低调，就算真要捧五皇子登基而玩什么花样，其余几位也不会答应吧。
    真要强行这么做还会惹来几位重臣的反感，他们几位一旦目标一致联起手来，方
    文辉也不是对手。
    局势清晰明了，京中有胡浩照应坐镇也吃不了亏，接下来就专心致志帮助祝
    雅瞳渡过危机！到了凉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求师尊助力，有了quot;使馆quot;一功，燕秦
    之战时祝家暗中资助凉州，想来以奚半楼的为人断然不会拒绝。想透了一切，吴
    征舒了口长气。
    quot;大人，昆仑派顾不凡携子顾清鸣来访。老奴不敢阻拦，先行一步前来通报。quot;
    冯管家行色匆匆，来得甚急。他是林瑞晨物色的身边人，对昆仑派上下的关系也
    略知一二，既效力于吴府，对顾清鸣自然没有好感。
    quot;我去迎接，你去备好茶水。quot;吴征撇了撇嘴，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拜访，好
    会挑时间。顾不凡向来私心重，却不是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重谁，便待谁特别
    好些。或许在他心里，昆仑派除吴征之外，他的宝贝儿子是当然的第二人选吧。
    quot;师叔。quot;
    吴征迎上二人刚要见礼，顾清鸣率先下拜道：quot;小弟顾清鸣见过大师兄。quot;
    即使同门行此大礼也太过了，吴征让在一旁不敢受，搭着他胳膊拉起道：
    quot;两年不见，师弟长得这么大了，何故行此大礼？quot;
    quot;月前就来了成都城，听闻大师兄忙碌不敢前来打扰，当先告个罪。quot;顾清
    鸣低着头十分腼腆，羞愧道。
    嗤，没创意，早料到你要这么说。吴征心中暗讽，谦道：quot;这有什么？前几
    日若来，我还真没功夫招待你们，师叔，师弟，快快请坐。quot;
    quot;本来该早些来的，清鸣下了山来成都，第一件事就要拜会你这个大师兄。
    一想你忙碌，特地选在今日吉时，也算是预祝你马到功成。quot;顾不凡捋须微笑，
    虽对爱子期望也高，终还是对吴征的能为更加信任些。
    quot;哪敢劳烦师叔亲自来。quot;虽不待见顾清鸣，对顾不凡给予门派的拳拳之心，
    他一向是敬重的：quot;这一回出使凉州，京中诸多事务又要劳烦二师姑与四师叔照
    应了，弟子惭愧。quot;
    quot;你做得已足够好了！远超师叔所望！昆仑有徒如你，何来惭愧？quot;顾不凡
    感叹一声，又道：quot;京中事务我自会与二师姐处置清楚，你不必担忧。清鸣跟在
    我身边也正好可学习一二，待你回了京也能搭一把手。quot;
    quot;那是当然！小师弟的武功……五品上了？quot;吴征打量着顾清鸣，见他容貌
    俊秀，一双眼睛转得十分灵动，面相讨喜，却总让吴征觉得太过机灵了些。吴征
    自己小时候也机灵，但是他知道自己保有正直的一面，顾清鸣的样子，似是被宠
    爱太过了，有点压抑不住的放肆，不由暗道一句：师叔总在模仿学习师尊，可惜
    很多东西他都是学不来的。
    quot;是，根基还不稳。quot;顾清鸣脸上一红羞涩道。
    quot;已经很强了，我当年也没这份本事。quot;吴征不露喜怒地赞了一句，随口道：
    quot;京中事务繁杂，咱们昆仑派地位崇高，却也不是一枝独秀，小师弟相机行事即
    可。quot;
    quot;你放心！昆仑有今日的局面，你居功至伟，清鸣做事师叔自会小心在意看
    着他，不会让他惹下祸端。quot;
    呼 就是怕你管得太多，管出麻烦来啊。毕竟是你的亲儿子，还有个偏心的
    亲娘。吴征暗叹一声，还好大多事务都交托给了林瑞晨，出不了大乱子。
    quot;对了，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与你相商。quot;寒暄已毕，顾不凡正色道：
    quot;早先师叔与你说过，当择机与太子殿下表露跟随之心。当时你言道为时过早，
    师叔也不逼你。可如今形势已清晰明了，师叔以为此事不可再拖延，否则他日太
    子荣登大宝又心怀芥蒂，终是不美。昆仑当今的局面来之不易，更不可因现下踟
    蹰不前留有后患才是。此事我已传信掌门师兄，言明其中利害关系，你到了凉州
    见着掌门师兄，万万用心商议，不可再拖延！quot;
    呼 又是一声暗叹。顾不凡做事的的确确就差了些格局，早年韩归雁被遣去
    西岭边屯出了事，吴征忧心忡忡时，连陆菲嫣与林锦儿这等妇道人家都明白打铁
    还需自身硬的道理，只要自己有本事，还怕他外面风吹雨打？也或许的确昆仑派
    被打压太久谭灿，目前的局面让他欣喜若狂，又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思。
    quot;是。弟子遵令。quot;
    随口应付并不能让顾不凡满意，他又道：quot;你现下心里是怎么想的？quot;
    quot;弟子……不这么认为。quot;吴征低着头，还是摇了摇坚定道。
    quot;为何？太子殿下已是公认的新皇，此番出使凉州更是天赐良机。他日新皇
    登基，有这一份旧义在平白无故就多些青眼，说不定你就此又能更进一步。犹犹
    豫豫，不是我辈所为！quot;顾不凡大惑不解，满以为这一回能说服吴征，不想又被
    拒绝。
    quot;弟子没有犹豫，弟子只是不愿这么做。quot;吴征斟酌着词句，尽可能平缓着
    口气道：quot;不是弟子自恃身份，可弟子是陛下的散骑侍郎，不是殿下的。陛下还
    在，弟子若是太过趋炎附势，容易惹人闲话。自弟子入京之后也明白一个道理，
    昆仑派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巴结与提早抉择的眼光赌来的，而是扎扎实实一步
    步打下来的。赌，可能赢，也可能输个精光；打，根基才能牢靠！昆仑一脉在朝
    堂举足轻重，效忠于皇室才是最稳妥的抉择。师叔试想，弟子今日若如此做了，
    或能博得殿下的欢心。若是五十年后，又有新皇将登基，有了今日前车之鉴，届
    时的陛下又会怎么看咱们昆仑？弟子也是一心为昆仑计，昆仑历经二百余年风雨
    不倒，弟子亦不愿葬送昆仑美名。quot;
    这番话说得十分严厉，一来为了彻底打消顾不凡急功近利的念头，二来值此
    关键时刻，昆仑上下更需同心一致，尤其也是说给顾清鸣听的！既然下了山入世，
    做事情就得踏踏实实的，莫要想着钻营借势头。
    quot;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师叔始终认为太过可惜。quot;顾不凡黯然低头道：
    quot;师叔……好像真的老啦。quot;
    quot;不可惜，该是咱们昆仑的，一样都不会少，不必太过着急。急，则根基不
    牢，未必是好事。quot;吴征不露痕迹地扫视两人，果见顾清鸣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对吴征的话更是有几分不满。根基不牢，可不说的就是他？吴征心中冷笑，又道：
    quot;师叔的心意弟子明白，弟子到了凉州定然会与师尊详加参议，师叔放心。quot;
    quot;好……好……到了凉州，务须小心在意，出使一事半点岔子都出不得！quot;
    顾不凡终于放弃了念头，又是殷殷嘱咐起来。
    送走了父子俩，吴征踢着步伐回了小院。午间时分陆菲嫣不敢来，院中本该
    无人，吴征却眉头一动，只因推门之际，箫音旋起。
    冷月玦一袭湖蓝长袄，外罩貂皮裘衣，风声中箫音幽幽空灵，犹如一座冰雕
    正坐在亭中，每当玉指轻动，冰雕才仿佛活了过来。
    一曲激昂又潇洒的《笑傲江湖》，吴征在箫音中走近，听她又转婉转低吟的
    《平湖秋月》，再奏余情无尽的《吹箫人去玉楼空》而突兀结尾。冷月玦玉箫离
    唇笑道：quot;好听么？quot;
    quot;好听，还能听出你的心声。我总觉你现下的曲艺之精，比起从前可要高得
    多了。只是为什么突然就停了？quot;吴征大赞一声，情动时又是怜惜。
    quot;还有一曲，待会儿来奏。从前无情只有怨，现下知喜怒哀乐，能奏的曲子
    多了许多。不是我的箫艺涨了，而是情融于曲，才更打动人心。quot;冷月玦淡淡说
    着，待说到情融于曲时展颜一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quot;我也听出你心中许多彷徨……quot;
    quot;嗯，我在想，这一回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quot;冰娃娃凑近箫管，又奏
    出《吹箫人去玉楼空》的一段音调，忽喜忽悲道：quot;照说你这个人毛病很多，又
    好色花心，实在不是良配。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quot;
    quot;总会有办法的。quot;吴征心中有许多猜测，却不敢空口无凭地说出来。只得
    安慰道：quot;我有一种预感，这一回咱们不会分开。quot;
    quot;又说好听的来骗人家，你几时有什么预感了？quot;冷月玦皱起鼻翼轻哼道。
    quot;真有。quot;吴征拉起她双手道：quot;去了凉州风云瞬变，我总觉得会有机会…
    …quot;
    quot;不是说危机深重么？quot;
    quot;危才好，危中有机，若是一切全然照序，哪里来的机会？quot;
    quot;也是……旁的我不管，你莫要冲动强来，若是误了你，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不说，你一家子那么多人，光咒也咒死我了。quot;
    quot;都已当你是一家人，谁还来咒你？呼……其实不单单是你，这一回总感觉
    要有大事发生，说不准我还带一个人回来呢？quot;吴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quot;咦？还有？果然不是好人！quot;冷月玦在他脸上一刮道：quot;我不想什么今后
    如何，我只想若是不能如何，我该怎么办。quot;
    吴征心中一动，一把将冰娃娃抱起道：quot;想出什么了？quot;
    quot;若是这一趟不能回来，少说三五年咱们见不着面，那就现下一偿心愿。quot;
    冷月玦俏脸微红，美眸放光，凑在吴征耳朵边道：quot;人家要和小鸡鸡先生多说会
    子话，再让它把我喂得饱饱的，即使三五年不见也能管吃管用……quot;
    媚目如水，双颊绯红，冷月玦想什么便说什么，直白的话语竟然无比动人。
    吴征皱着眉道：quot;可惜我只有今日才有空闲……quot;
    quot;那就腻上一日，待你没空了才放你走，你可要……卖力些……quot;
    第七集完，请看第八集《大雾芦花》</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