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烟花易冷(二)
“……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写完谱子,荆建开始默写歌词。魏颖芝站在荆建身后,从他肩膀上往下看,正看到荆建那张认真的侧脸。一边轻轻默念,一边说:“能……唱给我听听吗?”
荆建偏偏头,微微一笑,一边继续写,一边轻声哼唱起: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静静的听着曲调,魏颖芝欲言又止。中国风追求的是古韵风,而古韵这种东西,自是一种特定的心境。任凭暴风骤雨我自心定,任凭地动山摇归于平淡。那是一种时光的气息、岁月的沉淀,如诗如画般淡墨水彩。
魏颖芝的欣赏水平其实很高。家学渊源,可以说出自书香门第。虽然如同现今的各色文青一样,喜欢的是流行新诗,但还是能很好的鉴赏那些古韵古诗词。
平心而论,这歌词算不上出色,过于浅白,还有着为了押韵,拼凑的痕迹。但另一方面,像是在碎语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境。而且这出自荆建之手?魏颖芝看看荆建的侧脸,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可以说吗,你家成分?”
“祖祖辈辈贫农,无穷匮也。”荆建笑道,他明白魏颖芝的想法,“不是说过,游戏小作?你看看玩玩即可,别太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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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好衣物,扎起刚洗完的长发,不理睬宿舍另两位疯丫头的嬉闹,赵霞坐到自己的写字台前。刚铺开空白信纸,身后就被人搂抱住:“写啥子呦?给情哥哥耶?咯咯咯——!”
一听这口音疯笑,赵霞就知道是下铺那个川妹子秦姿:“怎么还不去舞会?”
“去了,一群饿狼似的,就回来了。咯咯咯!”秦姿笑着回答。
“那不正好,你这团干部就该以身作则,化身小白羊,拯救呗。嘻嘻嘻!”在学校里,赵霞与秦姿关系最要好。相对于赵霞的文静,秦姿就比较活泼,并且还在团委工作。而在今晚,就是团委在这学期组织的第一场舞会。然而这样的学生舞会,像秦姿这样的校花级别的女生,就特别受欢迎,再加上华清向来就粥多僧少,秦姿被纠缠的烦不胜烦,于是开场没多久,她就躲回到自己宿舍。
“写给谁?你定亲的那位?这次回家,你们俩口子怎么样?”玩闹也是有分寸,秦姿不影响到赵霞写私信,所以坐躺在自己铺位上。不过该八卦的时候,也绝不含糊。
“什么俩口子呀?只是订婚。”赵霞娇羞道。在一年多前,新生填写《入学情况表》的时候,赵霞不知该如何填写“婚姻状况”。也许出于羞涩、也许不想其他人知道,或许还有些什么其他小心思,于是老实巴交的她,最后竟然填写了“订婚”。虽然在收上表格后,获得修改为“未婚”,但这个表格就成为了小范围的趣事。
再加上在填写高考志愿表上,赵霞当时是“未婚”,所以在她的档案中,倒也完全是清清白白。随后赵霞也就隐瞒下来,也没人怀疑她已经结婚。只有秦姿等几位好友,知道她在老家有订婚对象。
当然,在8o年代许多地方,订婚已经等同于结婚,而悔婚也同样等同于离婚。至于悔婚或者离婚的社会舆论谴责,那是极其可怕的。也是现在的我们难以想象的。
“理啥子包办婚姻?要做思想解放的新女性。”秦姿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她还是了解一些赵霞的家里情况,“隔壁班的王成文托我捎话,有兴趣没?”
“你就别胡闹了。”赵霞正心烦意乱。
“也对,脸上的痘子多了些。咯咯咯——!都能做豆皮了。咯咯咯……”相貌协会似乎无处不在。
赵霞含笑虎着脸反击:“你自己春心萌动,别捎上我。老实交代,看上哪位?本姑娘出马为你跑腿。”
“本姑娘天生丽质,还用人介绍?”秦姿拿出一封信晃了晃,“又来一封。太不成熟,大学时期不考虑。”说完以后,秦姿看都不看那封求爱信,把它扔到边上。
赵霞白了一眼:“心狠的恶毒女人,又一颗心破碎了。”
“这叫快刀斩乱麻。”秦姿毫不为耻,“说正经的,听说下个学期我们又有公派留学名额,到时候想想法子,通过团委给你弄个资格。你自己口紧些,平时也多多复习,争取一起考上,再一起出国。”
“留学出国?那是真的吗?”赵霞万分惊喜。她当然十分愿意、十分向往。可突然,就想到自己的丈夫荆建,想起了分别时的话,又想到下火车才发现的,自己包里的那1oo元。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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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颖芝咀嚼着歌词,轻轻跟随着哼唱,感觉自己已经被弄得手足无措,乱了心绪。歌曲其实不在乎好坏,只在乎能否共鸣。想起自己年少随父母赶回乡下,老师歧视、同学欺负,最快乐的反而是躲在家中,看着家中残留的书籍。
总算自己成绩优秀,毕业后成为代课老师。也许是命中一劫,遇上那位城里的知青,相互吸引,畅谈文学,逐渐心心相印,可回城的风潮,他无情留下一句“分手吧!”,在自己的哭泣中,一切就随风而逝。
进修后进了县城二中,落实政策还回了县城中的老家大宅。虽然自己已经算是县里人,但与那个曾经的他却越来越遥远。哀大莫过于心死,可为什么,自己总也放不下呢?
转眼又望向荆建,挥洒写歌词如信手拈来,仿佛像是在玩一场游戏。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
缘份落地生根是,我们。
听青春,迎来笑声,羡煞许多人,
那史册,温柔不肯,下笔都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