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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些许神志。
“但也不必精神压力太大,”白大褂侧过脸,语气转柔了点:“你们家属积极的治愈决心,也会给病人带来好的影响。”
温凝轻轻道了声谢,头疼欲裂,连医生在走廊上渐远的身形都是模糊的。
徐挺风衣上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她拽下了一颗。
她仰脸去看他,他也低头,目光旁若无人,沉默温柔。
“不会有事的,”徐挺抵着她的额心,耳鬓厮磨,似哄似诱:“奶奶暂时说不清楚话、走不动路了,难道你还不愿意照顾了吗?”
“徐挺,我怕奶奶永远不会再喊我的名字了。”
“我不要她认不得我,”灭顶的恐惧袭来,疼到她直不起身,伏在他膝上呢喃:“我……我不要。”
徐挺一遍遍温柔宽慰,拍着背哄她。
他不断和她说话,从学业谈到游戏,讲到口干舌燥,不容她有须臾机会胡思乱想。
从午后折腾到华灯初上,造影结果出来,医生诊断结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出血情况很轻微,服用抗凝药物即可,至于言语和行动的恢复,要在蒋雁醒来之后再作观察。
徐挺襟上的纽扣只剩下了一颗,摇摇欲坠。
温锐脱力般重重倒在了医院的塑料座椅上,秘书和丁丽珊慌忙去扶,他也不让。
他把脸埋入掌心,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温凝听见他哀哀低唤了声“妈妈”。
“徐挺,你带樱樱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温凝像是一刹那恢复了精神,理了理毛衣裙摆,对徐挺道。
“你……”
“我想喝可乐了,”温凝微微笑着,柔弱又妩媚:“给我带一罐上来,记得要冰的。”
徐挺看进她的眼里,认真道:“那我去了,有事一定喊我。”
走廊最深处的白色灯下,只剩温锐、丁丽珊和温凝了。
“爸爸,”温凝声线清冷,幽幽问他:“你现在后悔吗?”
“可是后悔可能没有用了啊。”
“温凝,”丁丽珊到底是心疼温锐的,忍不住冷言阻止道:“这不是你一个做女儿的该说的话。”
温凝目色淡淡:“我怎么做女儿,轮不到你来教。”
“温锐,我真的受够了!”丁丽珊眼眶通红,“你的女儿我管不了,可她也不能骑在我的头上,你瞧瞧她刚刚在医生面前说的什么话,现在又是什么话?!”
温锐重重叹息:“丽珊——”
“凝凝的事,妈妈的事,你都大可不必费心,安心带好小朔就行。”
“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在,我把话说开了,”温锐闭上眼,揉着眉心道:“不论妈妈今后如何,她的财产都归凝凝所有,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温锐惨然道:“可我欠妈妈的,怕是永远也还不上了。”
温凝从初初认字起,蒋雁就常和她念叨一句话,语气是那样怅惘。
她说,凝凝,奶奶的雁是北雁南飞的“雁”,不是微雨燕双.飞的“燕”哪。
温韧,蒋雁,永世为夫妻。
温韧在新婚当晚,把这行字写在结婚照的背面,一式两份,送给她珍藏。
“温韧,”蒋雁闪着大眼睛,含羞嗔他:“还永世呢,你这是小布尔乔亚.情调,要不得的!”
在贫苦的岁月里,浪漫和海鸥表一样,是摆在橱窗里的奢侈品。
温韧一身笔挺新军装,笑容干净明朗:“这一生我们是共和国法律认可的夫妻,阿雁,下辈子吧也一定是!”
少年和姑娘的日子甜蜜清苦,直到战火——
烧到了祖国的边境线上。
随着家属大院里的高音喇叭,社论宣言响彻,人们的面色日渐凝重。
终于,那一天到来了。
绿色卡车厢后整装待发,挤满了士兵们年轻的脸庞。
怀了身孕的蒋雁一眼就认出了她的丈夫,留苏归国的摄影师有一张最亮的眼睛,和最意气风发的笑。
保家卫国是军人天职,时代大势所趋,她未曾多想。
在星期一的早上,蒋雁一路远远追随,哼唱着苏联名歌喀秋莎,送走了她的爱人。
谁知一别,竟是永恒。
前方消息传来,他们说,温韧消失在了边境线上。
蒋雁痛彻肝肠之余,也丢了在百货商店做营业员的工作。
物资匮乏的年代,营业员是军.属才能享受到的“特优”职业,能贴补不少家用。
温韧没能被评为烈士,无碑无坟,成了一缕孤魂。
看着遗腹子温锐,再难再苦,她也要支撑着活下去。
在最艰苦的时候,是秦辕偷偷接济了她。
秦辕是人民小学的代课老师,靠着做舅舅的校长当上的。他幼年得过小儿麻痹症,色盲还微跛。
从前在镇上,连孩子们都讨厌他,只有温韧夫妻总是笑着同他说话。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