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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慵懒伏卧,单薄的寝衣松松垮垮的穿着。她趴在那里,侧脸枕在交叠的胳膊上,面朝床内。
    穆百里站在床前,微光里的赵无忧并不似平素那般竖起满身的刺。此刻的她,显得格外安静。素白瓷肌,透着一种剔透的光感,又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苍白。被褥半遮半掩,随意覆在身上。如缎长发,整理得干干净净,挽在脑后,与平常无意。
    “云筝,我现在吃不下,你先放着吧!”她低柔的开口,懒洋洋的腔调,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温软,教人听得格外舒服。
    没得到云筝的回应,赵无忧眉心微蹙,正欲转头,突觉褥子快速陷下去。一扭头,竟是穆百里坐在了床沿,一双清润的凤眸,温柔如斯的望着她。
    快速起身,赵无忧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第一反应是拽过被褥遮去自身。疼痛让她的脸色的血色悉数褪却,唇瓣紧抿,愣是没吭一声,没喊一句疼。
    “怎么是你?”眼底的淡然清澈被防备取代,她退到床角,眸色幽幽的盯着他,“奚墨!云筝!”
    “别喊了。”穆百里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扳指,“没有本座吩咐,谁敢进来?”
    这话倒是真的。
    “赵大人如此紧张做什么?本座对男人不感兴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语罢顾自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戏虐继续道,“本座是来探视赵大人的,不知赵大人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赵无忧快速恢复理智,穆百里不会无缘无故前来,能这般大张旗鼓的闯进相府,必定是有原由。而最大的原因,很可能来自于皇帝。
    皇帝?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最快的平复情绪波动。素白的脸上,浮起淡然笑意,“多谢督主,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我,实乃我的福分。只不过如今我有伤在身,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可她不是着急的人。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穆百里抚上赵无忧冰凉的手背,许是受了惊吓,这双白嫩修长的手,凉得吓人。他笑得温和,“赵大人忧心国事,实乃大邺的栋梁之才。皇上虽然动了气,可终究也是个旷世明君,不曾真的想要赵大人的性命。赵大人若是对皇上心存怨怼”
    第16章 赵大人脸红了
    “微臣不敢!”赵无忧俯首,“皇上恕臣冲撞之罪,臣已感激涕零,绝不敢怨怼皇上。”
    “如此甚好!”穆百里笑了笑,这个时候的赵无忧,肤色雪白,如剥了壳的鸡蛋,真教人心生怜惜。分明是个男儿,却有着女子般的柔弱,可惜这一双美丽的眼睛,一眼望去永远看不到边。
    他们是一类人,永远不会有人猜到,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无忧低眉望着自己的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穆百里有这毛手毛脚的臭毛病?如今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不分场合随时发作?
    她收了手,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督主此来,不知所谓何事?”
    穆百里似笑非笑,凤眸微微眯起。
    “赵大人不准备随本座入宫见驾?”穆百里问。
    赵无忧当然知道,皇帝是在等着自己给他台阶下。这个时候不下台阶,更待何时?但当着穆百里的面,赵无忧还得保持最初的淡然自若,“皇上要修芙蓉渠,只怕我这病好不了。”
    “赵大人忠君爱国,为百姓着想,实在让本座感动。”穆百里轻叹一声,“只不过如此坚持,你可曾想过也许最后受累的还是你自己?”
    “我能金殿抗君,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日。”赵无忧抿唇,长长的羽睫半垂着,有些不愿直视穆百里的双眸。穆百里的眼睛带着勾魂摄魄的魅惑,看多了容易蚀心。
    赵无忧虽然淡定,可她毕竟不是百毒不侵之人。是人就有心,所以她不会让自己轻易犯险。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是万劫不复。
    比如眼前这条毒蛇,他对你笑对你温柔,你可千万别当真。
    “皇上已经答应。”穆百里道,“赵大人随本座走一趟吧!皇上始终是皇上,咱们能做的就是为皇上分忧,赵大人觉得呢?”
    赵无忧颔首,“督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马上随你入宫。”她想起身穿衣服,可云筝不在,她如今衣衫单薄,似乎有些不妥。
    望着眼前的穆百里,赵无忧微微凝了眸,攥紧了被子。
    “赵大人还不走?”穆百里已经走开了两步,眸色撩撩的回望着她,“想让本座替你更衣?”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我穿衣服的时候,不习惯屋里有外人。”
    “赵大人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也如女子般拘谨矫情?”穆百里转身朝着衣架走去,竟为她取了衣裳过来,“看样子赵大人身子羸弱,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本座已经好久不曾伺候过人,今儿个就为赵大人破例。皇上还在宫里等着,赵大人莫要耽搁。”
    “我自己可以!”赵无忧身子一僵,伤处越发疼得厉害。
    穆百里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的凝眉望她,“赵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脸红,心慌,意乱。
    还能怎么了?
    穆百里虽说是个太监,可太监都是男人变得。赵无忧穿上衣衫是男儿,褪下衣衫是实打实的女儿身。隔着寝衣,难免会教人看出端倪来。
    “你的脸怎么这样红?”穆百里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惊得赵无忧身子快速往后仰,谁知压着了臀部的伤,疼得她一张小脸几近扭曲。
    “我没事!”她一把扯过衣裳,“你赶紧出去,我不喜欢更衣的时候有外人在场,尤其是陌生人。”
    她有些咬牙切齿,约莫是动了气,额头上的冷汗疼得涔涔而下。
    瞧着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穆百里突然笑了一下,也不多说什么,提起曳撒就往外走,“赵大人的规矩还真多,来日有机会,本座必定教你改一改这臭毛病。”
    赵无忧心里腹诽,到底是谁臭毛病最多?走路不带声音,擅闯他人卧房,如入无人之地。毛手毛脚,不是摸手就是摸脸,还说话阴阳怪气不着调。
    云筝在外头焦灼等待,奈何东厂的人拦在外头,她压根无法靠近。
    眼见着穆百里衣冠整整的出来,云筝一颗心算是落了半截。
    赵无忧忍着疼穿好衣裳,慢慢悠悠的往外走。无奈的揉着自己生疼的屁股,赵无忧心想着,好在所有的事情都朝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着,没有疏漏也算是万幸。
    可还没迈出房门,便听得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好像出了点事!
    是简衍来了!
    简衍每日都来探望赵无忧,谁知今日刚入府就听说,东厂的人来了。他紧赶慢赶的来到赵无忧卧房,刚好看到穆百里从屋内出来,虽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可更多的是担心。
    对赵无忧的担心!
    赵无忧受了伤,穆百里要是动手杀人,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无忧!”简衍想冲上去,奈何被云筝和奚墨快速拦下。
    陆国安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你们到底想怎样?你们把无忧怎样了?你们东厂胆敢伤害她,皇上不会放过你们,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简衍攥紧了拳头,视线直勾勾的落在穆百里身后的那扇门上,可真是比、亲手足还要焦灼。
    “你是谁?”穆百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玉扳指,突然身形一晃,快如闪电。下一刻,他已经擒住他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简衍的脖子就会被当场折断。
    “不要!”云筝和奚墨都急了。
    “我爹是工部尚书简为忠。”简衍面色青紫,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要说。不许伤害无忧,谁敢动她,我做鬼都不饶。”
    穆百里笑了,手一松,简衍就像是面团一般,瘫软在地上。文弱书生,哪是穆百里的对手。
    “救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到时候救不到人,还把自个儿搭进去。”穆百里拂袖转身,刚好迎上赵无忧冰凉的眸。
    赵无忧忍着疼,疾步朝着简衍走去。
    奚墨与云筝快人一步,快速扶起了简衍。
    “没事吧?”赵无忧低声问,蹙眉望着他被穆百里掐红的脖子,“疼吗?”
    简衍摇头,握住赵无忧冰冷的手,一脸焦灼,“你怎样?他有没有对你下手?”
    第17章 赵大人千万别对本座上心
    “这是丞相府,我怎么会有事呢?”赵无忧抽回手,回头去看面无表情的穆百里,“督主是想留在相府吃晚饭吗?”
    皇帝还等着呢!
    穆百里笑得凉凉的,别有深意的瞧着赵无忧和简衍,“想不到工部尚书的儿子,还有如此骨气。看样子有些事儿,本座得好好想想。”
    “你回去吧!”赵无忧冲着简衍淡淡一笑,“我还得进宫。”
    简衍张了张嘴,多少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能再说出来。她没事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思及此处,简衍随行在后,他得看着赵无忧上马车才算安心。
    赵无忧跟着穆百里朝着府门外走去,额头上渗着薄汗,看上去有些疲累。一张素白的小脸,越发惹人心疼。
    穆百里率先上了马车,赵无忧踩着杌子随后。
    她伸手想扶住马车,毕竟现在身上有伤,上马车迈开腿也不似早前这般容易。简衍疾步上前,准备扶她一把。谁知刚伸手,已有人抢先一步。
    赵无忧愕然抬头,穆百里半蹲在马车上,温暖的眸子泛着阳光般的金色。他就这么含笑看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柔荑,“赵大人,不介意本座搀你一把?”
    赵无忧看了一眼简衍,而后皮笑肉不笑的望着穆百里,“多谢督主。”随即上了马车,舒了一口气。
    她方才还想着,马车里的配件总是硬邦邦的,没成想穆百里是个心思细密之人,马车内的所有座椅都铺着厚厚的绒垫。
    赵无忧微微一怔,抬头望着眼前的穆百里,一时忘记自己的手还被他捏在掌心里。
    冰冰凉凉,柔若无骨,细腻顺滑的触感,果然是极好的。
    赵无忧回过神来,当即抽回自己的手,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说话。
    穆百里扭头看她,消瘦,憔悴,看上去的确是个病秧子。可不知为何,不管她身处何地,那种与生俱来的从容淡定,足以让人敬畏。大概是她父亲赵嵩教得好,赵无忧平素话不多,但是做起事儿来果断干练,丝毫不拖泥带水。
    最可怕的是这副病秧子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永远不可捉摸的心。
    对于赵嵩,穆百里交手多了,尚且有几分把握。可对于安静异常的赵无忧,穆百里平生第一次生出忐忑之心。猜不透,看不透,明面儿是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赵大人与工部尚书之子似乎情感甚好。”穆百里道。
    奢华无比的马车内,装饰自然一等一的上乘,外头偶有颠簸,车内却依旧平静,可见防震效果比相府的马车好多了。
    赵无忧抿唇,“督主是羡慕还是嫉妒?这般生死相交的朋友,督主的身边有吗?”
    “本座”
    不待他开口,赵无忧继续道,“我知道,督主有的是命。无论是东厂还是司礼监,有的是为督主卖命的人。可是能真心相待的,怕是寥寥无几吧?”
    穆百里似笑非笑的抬了眼角,“赵大人似乎很重感情。”
    “人若无情,与牲畜何异?督主,您觉得呢?”赵无忧反唇相讥。
    穆百里领教过赵无忧的毒舌,没想到越发变本加厉。下一刻,穆百里突然坐在了赵无忧身边,微微侧过脸盯着她,“赵大人是为了区别自己与牲畜的差异,所以对工部尚书之子倾心相付?”
    “督主这话说得,好似我与简衍乃龙阳之好。”赵无忧凉凉的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