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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暖暖的眼睛是肿的,整个人哭着睡,睡醒哭。孩子看着格外可怜。天磊早已买了金陵城内最上等的棺木,就等着为杜玉娆修整遗容,敛尸入棺。
    可刘弘毅不出来,天磊也不敢吭声。
    丁水生万念俱灰的在院子里躺了一夜,天磊一直让人盯着,免得被人下手。如今刘弘毅出来了,自然可以开始处置昨夜的事情。
    丁水生自知必死无疑,何况他也没想苟活于世。所有的信念都随着那一剑而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只不过天磊俯首行礼,“夫人失踪了。”
    一夜的时间,足够孙晓云逃出金陵城。
    可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以为出了金陵城便是安全的?
    当他刘弘毅是死的吗?
    “如果不是你,玉娆不会死。”刘弘毅面如死灰的盯着丁水生,“都是因为你,她活得一点都不快乐。也是因为你,最后断送了她的性命。我们本来可以重新开始,我一直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可是你一出现,什么都没了。”
    丁水生笑得凄楚,“刘弘毅,你还有脸说你保护她?如果不是你强迫她,此刻她与我已经是夫妻,我们可以在山间小屋过最幸福的日子。男耕女织,饶是你有天家富贵也无法取代这样的平静生活。是你毁了她,你还在这里义正词严的说着,你有多爱她,她有多幸福?”
    “如果不是你们,她怎么会痛苦的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你们拿我来控制她,让她得不到自由。刘弘毅,这就是你所谓的疼爱与保护吗?是你让她痛苦一生,如今还有脸说爱她!你若是爱她,那你有问过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吗?”
    刘弘毅缓步上前,眸色通赤,突然揪起丁水生的衣襟,眸中狠戾毕现,“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何况她如今爱的是我,不是你丁水生。她幸不幸福,也是我与她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插嘴。我只知道,是你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你,她不会痛苦,她只会与我共白头。”
    下一刻,刘弘毅青筋暴起,“你听明白没有?她爱的是我,她想与之共白首的人也是我,不是你丁水生。你丁水生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玉娆,我早就杀了你。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该杀了你永绝后患。若非如此,今日她不会死不会离开我。是你都是你,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音落瞬间,冷光乍现,剑光迸射。
    天磊手中的冷剑已经落在刘弘毅手中,冰冷的剑刃直接看上丁水生的肩胛骨。看在肩胛骨上,人不会直接毙命,却能疼得半死。
    鲜血不断涌现,顺着剑刃滴落在地。
    丁水生的面色已然惨白如纸,而眼前的刘弘毅却是眦目欲裂。彼此生恨,恨之入骨。为了一个女子,恨不能将对方生吞活剥。
    刘弘毅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他想杀丁水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从来没有像此次这般决绝。咬牙切齿,一双血色双眸,充满了对死亡的憎恨。
    他恨,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是下一刻,他却将准备等死的丁水生丢在地上,呵笑两声,“想死是吗?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你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天磊一怔,“城主?”
    手起剑落,刘弘毅生生挑断了丁水生的脚筋,丁水生一声凄厉的哀嚎,伴随着鲜血的流淌。
    便是天磊也看得愣住,这个时候不杀了丁水生,还留着他干什么?
    “把他关回大牢,熔锁。”刘弘毅重重合上眼眸,“你就在大牢里,好好的为玉娆抄写往生经,一生一世!”
    丁水生笑得苍凉,“刘弘毅,其实你是最可怜的。至少我得到了玉娆全部的关爱与担心,可是你呢?纵然她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却始终不了解她。就算她最后爱的是你,又能怎样?终究是你造孽太深杀孽太重,所以你注定了这辈子,爱而不得,得而不久。这是你的报应!”
    天磊命人塞住丁水生的嘴,快速将其拖下去。
    地上的血迹很快就会被冲刷干净,死去的人也会很快下葬。这天地之间所有的生离死别,都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杜玉娆死了,可是生活还是得继续。
    冰冷的灵堂,冰冷的棺椁,躺着冰冷的女子。
    第141章 督主撞邪了(3)
    心爱的女子,再也无法抱在怀里,午夜梦回时除了那一声不舍的呓语思念,于人世间,再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人这一生倾心一人本就不易,倾心一生更是难得。
    把心丢了,埋入黄土,就再也活不回来了。
    这金陵城被一片阴霾笼罩着,前段时间是七星山庄的老庄主过世,风风光光的大葬。如今变成城主府的杜姨娘出殡,天气渐暖,若不早早下葬对杜玉娆的尸身保持不好。
    当年他与她,不过是个口头承诺,未有交拜。
    开始是她不愿,后来是她淡漠疏离,渐渐的这件事便过去了。
    如今看着那满目飘零的冥币,他才想起来,原来欠了她一桩大婚。所以这丧事,干脆办得风风光光的,在冰冷的灵位上,镌刻着夫人二字。
    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他的妻,深爱的妻。
    以后也是,永远都是。
    “我一直说得那么清楚,你为何不肯应我一声?饶是因为我而导致你母亲的离世,这么多年了,我们又有了暖暖,多少恩怨都该放下了不是吗?你若真的恨我,大可捅我几刀。于你的笑容而言,再疼也值得。可你为何就不懂呢?”他痴痴的抱着她的灵位,眸中泪腺已干,再也流不出眼泪。
    暖暖推搡着父亲的胳膊,带着浓浓的鼻音哽咽着问,“爹,娘什么时候会回来?爹,娘还会回来吗?爹,娘是不是不要暖暖了?”
    左手抱着灵位,右手抱着女儿,刘弘毅重重合上眉眼,“以后,不许再提你娘,明白吗?以后,暖暖只有爹!”
    暖暖“哇”的哭出声来,嚎啕大哭,不知撕碎了谁的心。
    城主府骤变,刘弘毅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毁灭性的痛已经将他彻底湮没,那些有的没的便已经没那么重要。
    金陵城陷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连大街上都没什么人。那些个欢声笑语之地,也主动歇业几天,免得触怒了城主,招致不必要的灾祸。
    七星山庄内,钟昊天静静的听着管家的汇报,有关于这些日子金陵城发生的桩桩件件。
    “也就是说,赵大人就在七星山庄邻近的园子里?”钟昊天凝眉。
    心想着,果然是灯下黑。他找了赵无忧这么久,始终没能找到她的下落,却没想到赵无忧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着。
    高,着实是高。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管家颔首,“是!”
    深吸一口气,钟昊天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管家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钟昊天揉着眉心,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抿一口香茗,不禁勾唇一笑,“这算是灯下黑吧?误打误撞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别小看了东厂那群狗腿子,一个个的鼻子灵得很。你若大意,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东厂杀人,从不手软。”身后的假山山洞里,传来冷冽而低沉的声音。
    放下手中杯盏,钟昊天笑道,“你觉得东厂的人,会发现你在这儿吗?”
    那人笑得寒凉,“发现了又如何?这是金陵地界,不是京城。东厂的爪牙还不至于蠢到,要做强龙来压地头蛇的事情。”
    “所以你好好养伤。”钟昊天起身,“赵无忧那头,我会留意的。毕竟人在东厂的手上,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不能拿七星山庄所有人的命,去搏一个赵无忧。只不过,赵无忧似乎已经怀疑你在七星山庄的存在,你就不怕她告诉东厂的人?”
    “哼,赵无忧如果能真心与东厂合作,就不会故意给我指条明路,让我借故逃脱。赵家与东厂,是不可能联手的。饶是面和,也是心不合。”那人笃定,赵无忧不可能将消息告诉穆百里。
    钟昊天点点头,“虽然是个病秧子,但看上去骨头很硬。”
    “何止是硬骨头,还是剥了皮的狐狸,纵然是穆百里,小心谨慎也只能与她打个平手。高手对决,眼前的输不一定是真的输,而短暂的赢肯定不是真的赢。放心吧,等我的伤好了,我就会离开。”那人道,听声音着实有些中气不足。
    钟昊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回眸望着假山,“到时候,师父会去哪儿?”
    “走一步看一步吧!横竖你的事情已经办完,我也能走得安心。”那声音戛然而止,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走一步看一步,曾几何时,他也这般想过这般说过。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无望而茫然的吧!因为没有把握,也不知是否能达成所愿,于是乎便不愿多想未来之事。
    可是现在呢?
    他已经是七星山庄的庄主,再也不是那个流浪四方的少年。
    低眉望着杯盏,犹记得与赵无忧品茗对饮的日子。那个白衣素裳的少年,眉目如画,永远一副病怏怏的孱弱之态。杯盏犹温,笑颜已逝。
    他突然笑了一下,想起那一日抱着她回房的情景。身为男儿,竟孱弱得如同纸片人一般轻薄,仿佛风一吹便会随风而逝。身量纤纤,柔若无骨,抱在怀里也是软软的,格外舒服。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赵无忧身上似乎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在吸引着自己。比男子多了几分清新,比女子多了几分博弈天下的胸襟。那种万事浑然在胸的从容姿态,宛若与生俱来,矜贵中透着迷人的儒雅。
    顿了顿,钟昊天凝眉,他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一声叹,真令人哭笑不得。
    赵无忧打了个喷嚏,当下愣住,笔尖上的墨汁瞬时滴落在白纸上,染了大片的墨晕。娇眉微蹙,她望着那墨晕出神。
    素兮正端着点心上前,乍见此情此景,当下心头一惊,“公子身子不舒服吗?约莫是昨儿夜里受了凉。”说着,赶紧去关了大部分的窗户,只留下一扇小窗透气。
    轻咳两声,赵无忧低眉望着白纸黑字上的墨晕,“无妨,我还好。”只不过看着这墨晕,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素兮,你说着阵法是否也与我这墨晕一般?”
    第142章 督主撞邪了(4)
    素兮不解,“公子这话何意?”
    写好的字,被染上了墨汁,所以变得模糊不清。可实际上,还是有所区别的。先写上去的字,和后染上去的墨,有着清晰的层次感。
    “所谓的阵法,也许只是障眼法,如同这墨晕,为的就是迷惑人的感官世界。而世界上,这本质不曾变过。字还是字,只是变得模糊了而已。”赵无忧似有所悟。
    素兮也不懂什么阵法,眨了眨眼睛笑道,“卑职不懂这些,不过听公子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公子,有时候知道本质也没用,你如何能把这迷惑人的外层掀开,露出本质才算本事。”
    赵无忧一笑,“也是,左不过你我都不懂这些。好在,我们不懂,有人会懂。”这些日子她住在这儿,倒是发现这书架上有些易经之类,随手翻翻虽然不太懂,但也算接触过,以后也不至于太陌生。
    穆百里从外头进来,有说有笑的主仆二人当下缄默。
    素兮躬身行礼,快速退出房间。
    “说什么这样高兴?”穆百里缓步走到赵无忧身边。
    他进来的时候,脚步有点急,赵无忧是极为敏感之人,是故可以感觉到来自于穆百里的微小变化。深吸一口气,赵无忧放下手中墨笔,“督主怎么这样有兴致,是想过来与我一道吟诗作对?”
    “吟诗便罢了,作对倒是有可能。”穆百里盯着她跃然纸上的字迹。
    赵无忧虽是个女子,可为了遮掩女子行文习字的娟秀,从小便习得一手草书。这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草书,当年可算惊艳天下,连皇帝也是赞不绝口。文才草书,堪称天下一绝。
    今日一看,果然是极好的墨宝。
    只可惜,这一点墨晕,倒是毁了这一副好字。
    听得穆百里这话,赵无忧挑眉看他,带着几分挑衅,“督主觉得如何?”
    “这王羲之的兰亭序,用你的狂草写出来,倒也别有滋味。”穆百里睨了她一眼,“可惜了,这点墨晕,满盘皆输。”
    “督主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赵无忧笑得凉凉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那赵大人到底是智者还是愚者?”穆百里问。
    赵无忧放下墨笔,缓步朝着圆桌走去,顾自倒上一杯水喝了一口,再回眸望着提笔写字穆百里,“无论是智者还是愚者,必定是督主的对立之人。咱们还是敌人,不是吗?”
    微光里,穆百里低眉写字,半弓着身子,单手撩着袖子。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迷人的,不可否认,这样一个妖孽般的男子,一旦认了真果然是致命的。就像开在心里的曼陀罗,根系深入泥土,这剧毒能毒入骨髓,而后永除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