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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节

      萧廉明颔首,“朕都记得!”
    “那微臣再告诉皇上一件事,这也是微臣当日为何要提前动手一力扶持皇上登基的原因。”赵无忧深吸一口气,“皇上得此消息,想来以后都不会再惧怕微臣去而复返,言而无信了。”
    她微微靠近,附在皇帝的耳畔说了一句。
    萧廉明骇然僵在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你你”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赵无忧俯身行礼,“此地一为别,此生不相见,皇上珍重,微臣告辞了。”她抬头笑了笑,在萧廉明不敢置信的视线里,缓缓拾阶而下。
    赵无忧一步一台阶的走下来,抬头瞧着天边的残阳如血。血色残阳可真美啊,看那艳丽的嫣红之色,像极了娘亲死的时候,身上流出来的鲜血。
    第1001章 最后的命局5(3)
    站在台阶之下,瞧着文武百官已经走到了正大门口的背影,赵无忧突然觉得自己此生已经落幕。走出这个门,她就不再是当朝丞相,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固然极好,可对她而言却没有半点眷恋的理由。她受困朝堂一生,皆是不由自主。
    “嗖”的一声弓弦绷拉之音,伴随着一阵温热飞溅到脖颈处,赵无忧顿了顿。
    身后,是皇帝萧廉明的疾呼,“丞相!”
    然后是小德子的厉喝,“来人,有刺客,护驾!护驾!快找太医!”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觉得周身的气力顷刻间被抽离,视线里的夕阳越来越红,那一抹残阳终究出现了鲜血的涌动。
    倒下的那一刻,温故从外头冲了进来,今儿他特意守在了外头。出事的那一瞬,温故就跟发了疯似的扑进来,便是门口的侍卫和锦衣卫都没能拦得住他。
    接住赵无忧的刹那间,温故老泪纵横,双目通红。
    “爹,我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一回主了。”她苍白的笑着,“别难过,若我还能回来若不能回来,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好好孝敬您”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抱着奄奄一息的丞相大人,哭得不成样子。人在慌乱的时候,是不知所措的,不是所有人都有理智的头脑,知道出了事该怎么处理。
    他只是个父亲,想让女儿留下来的父亲,一个亲手射出那支箭的父亲。明知道那一箭极为精准的避开了要害,明知道不会死,可他还是乱了方寸。
    萧廉明愣住,看着温故抱着赵无忧在原地团团转的模样,微微愣了半晌。
    外头传来一声喊,“刺客”
    赵无忧靠在温故的怀里,唇角有鲜血微微溢出,她笑得有些凛冽,“皇上,摩耶就在宫里,微臣每每入宫,他都蛰伏在殿外。这一次,微臣要让皇上永无后患,要让他死!”
    她合上眼,再也没有说话,在所有人的错愕与惊惧中安静得犹如死去。
    温故瞪大眼睛,看着一道光从赵无忧的身子里出来,然后再也没了然后
    萧廉明一声令下,锦衣卫全体出动,温故却突然抱着赵无忧飞身窜起,直接跳出了墙头。文武百官和帝王亲眼所见,赵无忧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谁都知道这位温大夫医术极好,也知道他是赵无忧最为信重之人,所以进宫出宫他一直陪着。是以温故带着赵无忧离开的时候,没人敢拦着。
    宫里头乱做一团,不多时全京城都知道,早前逃走的那位凶徒刺杀了当朝丞相赵无忧。
    摩耶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经被白须老怪发现了,这老头来得匆忙,但下手也是极狠的。更让摩耶没想到的事,临死之前还被赵无忧陷害,被她摆了一道。
    他明明没有出手,乔装成宫中锦衣卫也无人能发现,可大师兄终究是大师兄。老头蛰伏在殿外附近观察了很久,赵无忧出事的那一瞬,摩耶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这一次,摩耶没有那么幸运,于众目睽睽之下被白须老怪拿下,当场撕下了他的皮面。摩耶本身比较狡猾,所以在擒住摩耶之际,白须老怪按照赵无忧的事先交代,第一时间化了摩耶的内力,废了他的武功,挑断了他的手筋。
    这一张异域风情的五官容色,一看就知道他并非大邺人士。
    方鸾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摩耶的衣襟,胸口处的伤显而易见。
    人人都知道,那假的“齐攸王”一直是旧伤未愈,这箭上是从边关带回来的,这么多年一直反反复复好不了。
    一瞬间,证实了摩耶这弑杀亲王的罪名。不但弑杀亲王,还杀了沐国公,追杀齐攸王遗孤,鸠占鹊巢于朝堂多年,桩桩件件都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萧廉明站在那里,眸色通红,“是你杀了朕的父王,杀了沐国公,你真是该死!”
    摩耶躺在地上,手筋被挑断,却说着唯有白须老怪才听得懂的话,“终究还是输给了你。”他这辈子也算是狡猾聪慧至极,可唯独在慕容身上栽了一个又一个的跟头,到最后连这条命都送在了她的手里。
    “后悔么?”老头问。
    摩耶笑得眦目欲裂,“我只后悔,当日没有挥师鬼宫,念及了兄弟之情。若我能更狠更绝一些,绝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话音刚落,萧廉明手起刀落。
    摩耶被生生剁了脑袋,人头落地。这是萧廉明杀的第一个人,人在愤怒与仇恨的时候容易忘记一些事情,比如说赵无忧的叮嘱。
    杀人这种事,第一次会觉得害怕,会觉得犹豫,可次数多了会上瘾,也会变成一种劫难。
    杀戮太重,终有报。
    龙袍染血,刀刃咣当一声落地,萧廉明退后两步,心惊肉跳的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他生生滚动咽喉,然后眼睁睁看着白须老怪收拾了摩耶的尸体,窜出了皇宫。
    这是鬼宫的叛徒,就算是死了,也该送回鬼宫。
    白须老怪本就是来清理门户的,他原本想着赵无忧和扎木托说好的做戏,应该不会有大碍。可他没想到,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扎木托和赵无忧父女。
    这对父女就像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茅屋里,小思睿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惊了屋子里的众人。穆百里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凝了毕生功力,与沈言等人一道,用最快的速度致人死地。
    其中有一人,临死之前已经点燃了引信。
    好在穆百里下手快准狠,在夺取孩子的那一刻,一掌破碎了那人的天灵盖。鲜血飞溅的同时,他以袖拂开了险些滴落在孩子脸上的血滴,稳稳的把孩子抱在了怀中。
    沈言手起刀落,砍断了引信,可这脊背上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差一点,差一点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其实穆百里也是后怕的,孩子的脖颈上一条细细的血痕,差一点那刀子就切断了女儿的喉管。急怒攻心过后,喉间涌起一片腥甜。
    第1002章 最后的命局5(4)
    带着孩子走出茅屋的那一瞬,穆百里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这是他在这寂寂的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情愫,怀中抱着自己的女儿,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激动是感慨还是疯狂?
    他这样的年纪,换做旁人早就成家立业,更有早一些的或许儿女成群,妻妾无数了。
    算起来也是中年得女,怎么能不激动呢?
    离开的时候,她还在赵无忧的肚子里待着,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在自己的怀里抱着。穆百里喜极而泣,根本无法言语。
    沈言松了一口气,“兄长有什么打算?”
    “孩子已经回来了,这朝堂与江湖事都与我们不再有关系。你自己的出路你自己抉择,至于我我会带着她们母女远走天涯。”穆百里深吸一口气,欣喜若狂的在孩子脸上亲了两口。
    可不知为何,这孩子就是一直哭个不停。
    孩子不停的哭,哭得撕心裂肺,连沈言都觉得不太对劲。快速给孩子处理了伤口,这伤口并不深,按理说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思睿从出生便极为乖巧,很少这样嚎啕大哭。”沈言不解,“兄长,是不是思睿受了什么内伤?”
    穆百里摇头,“不太像。”他捂着自己微疼的心口,瞧着漆黑的夜空里,一道流星划过。身子莫名的轻颤起来,穆百里骇然夺门而出,“带着思睿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她!”
    沈言抱着思睿追出,“兄长?”
    快马加鞭,穆百里只觉得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沉重,这种感觉不太好,真的一点都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从身子里拔除,疼得彻骨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从耳畔过,那呼啸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镇魂曲。
    有黑衣白发的老人拦在路前,阻了他的疯狂。
    寂静的夜里,马声嘶鸣,响彻苍穹。
    翻身下马的那一瞬,穆百里一下跌跪在地上。
    白须老怪将一本书和一封信递给了穆百里,“整个京城我都找遍了,皇帝已经下令,丞相赵无忧身死陨灭,举国哀悼。师父知道你们情意深重,所为的只是最后的相依相守,可是冉恒,缘尽之时谁都无可奈何。有些东西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也是命中注定。”
    那是一本史记,在那一页里她画了一个圈。这本史记已经很是陈旧,可见她看过了无数遍,但前半部分陈旧,后半部分却是新的。可见,她反反复复看来看去的,也就是那几页。
    秦始皇本纪!
    临走前,她说的那些话本就怪异,他也知道她心里藏着事,所以他尽快回来,一刻都不敢耽搁。这京城里头的变数之大,他是心知肚明的。
    可有时候偏偏是最亲近的人,往往被设计的时候最是难以察觉。
    她有心要留个局,他又如何防得住?
    明明说好了要等他回来的,可为何他救回了女儿,她却突然要走呢?什么秦始皇本纪,什么陨石?再大的风险和困难,不能两个人一起面对吗?
    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肯给他一次承担的机会?
    “她挨了一箭。”白须老怪道,“当时为师看着,好像是断了气。但是有扎木托在,为师不相信她死了,左不过为何不回来,约莫是有她自己的难处。”
    颤抖着打开手中信件,她的字迹不算清秀,本身就是女扮男装的,她的笔迹偏向于赵嵩那般苍遒有力。他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悲伤与难舍,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她舍不得走,舍不得丢下他们父女,可这由不得她。
    来自异域时空的转换,一不小心出现在这个时代里的女子,抱着冰凉的心思,做着回转的梦,十多年里一直重复的做着两件事。一是活着,二是离开。
    直到遇见他,这命里的克星,宿命中的缘分。他把这颗冰冷的心彻底捂热了,于是她乱了方寸,明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为了那温暖而飞蛾扑火。纵然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可是缘分有起便有落,于是缘分尽了,她便再也没能留下来。她想说的那个故事,他也没能再听到。从蝴蝶蛊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感受到了身体里异样的波动。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生命与灵魂的剥离,让她变得越发焦灼。
    穆百里,我什么都不怕,唯独当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回应不了你,思睿哭的时候,我抱不了她,爹难过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我便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天下我都可以踩在脚下,唯独算不住这老天爷的命中注定。
    别问我为什么,若有机会还能回来,如你对我还有不舍,我们再续前缘。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包括师父在内,可他不信,她这样聪慧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死了呢?
    “她为你取出了蝴蝶蛊。”老头低低的哽咽,“所以其实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此后,你便是她的命。她是这样七窍玲珑之人,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看透了。许是知道会有这一日,所以她让世人都坚信了她的死亡,借此断了你和小思睿的后路。以后你们跟朝廷,就真的是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赵无忧是好样的,到底是慕容的孩子,这性格像极了她的母亲。冉恒,若你信她就等着吧!她为你付出的,值得你为她等待。”
    老头轻叹一声,“天命可畏,相思可悲。唉”
    这大概是白须老怪收穆百里为徒一来,头一回看他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抱着那本史记和那封信,他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包括师父在内。可他不信,她这样聪慧的人怎么能死呢?
    那些时光,她一直追着他东奔西跑。如今他觉得是她给的惩罚,觉得他诚意不够,所以换他来追一场。只要一日不见尸首,他便坚信她还活着,许是在这世上某个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他为她奔波的样子,然后坐在梨花树下浅酌梨花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