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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旧事往昔

      六天后,玉华山脉折剑山庄旧址。
    昔年以参天古木种植而成的六十四卦阵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光秃秃的山脉上,时而支棱出一跟早已烧成墨色木炭的光秃树干,将整个玉华山脉映衬出一脉萧瑟之感。
    绕山而下的小溪流水潺潺,清澈的溪水破冰而下,临近水流的两岸经年的暗黄色枯草横七竖八的支棱出来,早已被积雪压弯了腰。
    一场大火,烧尽了昔年一个鼎盛的武学家族,只留下一地废墟。而短短的几年,新的生命却又郁郁葱葱的生长出来,替换掉往昔罪孽的痕迹。
    时间是个自称能够包治百病的庸医,可他却拥有治愈这个世界上所有疑难杂症的良药。
    早在六十四卦阵处,沈言璟便下了马。他不顾天寒,径自脱去身上的狐裘与披风,只着一件单薄秋衣徒步上山。这几天已经不下雪了,可前些时日的大雪覆盖着这片土地,留下了厚度足以没过人脚背的积雪。
    一阵寒风吹来,陆千凉纵使是裹在狐裘里,却还是打了个哆嗦。她伸手唤来京水,亲自抖开狐裘披给沈言璟:“天气凉,你现在连护体的内力都没有,还是小心些吧。”
    沈言璟摇了摇手,推开了她给自己批衣裳的手,目光悠远的望向远处山坡上的断壁残垣:“昔年我与沈季平在折剑山庄学艺时,我第一次见到我师姐,便是在这里。”
    他指了指一处尚未烧焦的树木,娓娓道来:“那天天上下着雨,她与大师兄自此处上山,因山路不好走……”他似是笑了笑,继而到:“因山路不好走,她便赖在此处石阶上,叫她哥哥背她上山。”
    陆千凉是记得的,她本就不爱走山路,陆千城虽说宠她,却也没宠到每次都背着她上山的地步。只是那一日她手还伤着,哥哥为了哄她,才答应背她上山。哪知就这么巧,一身黑衣的沈言璟撑着一把绘了白梅的油纸伞自林中走来,刚一见面便是一阵冷嘲热讽。
    “她还大我两岁呢,说话做事却像小孩子似的,说上几句就恼羞成怒,不像京中大家的姑娘谦和懂礼。”沈言璟牵着她的手拾阶而上:“我当时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被父兄宠坏了的二世祖,骄纵矜傲的像……”小黄在他的臂弯儿里打了个滚儿,沈言璟一笑:“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陆千凉撇了撇嘴:“那是你没眼光!”
    沈言璟凉薄的唇抿了抿,握着她手的手掌指尖冰凉。陆千凉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屏风来不顾他的反对给他披上:“你若是病了,我就将你丢在这儿自生自灭。”
    沈言璟拒绝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终还是配合着让她给自己系好系带:“那些年我们三个就像现在这样,寒冬腊月不知寒冷,单衣薄装练剑与雪中,丝毫不觉得冷。那个时候就像是有用不完的血气一样……人一旦成长了,热血漫漫的凉了下来,就再也受不住这寒冷了。”
    “你师姐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能让你记着这么多年……”陆千凉语声之中似有期冀,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就当真那么厌恶她?”
    积雪踩在脚下,嘎吱作响。初冬的暖阳自交叠错落的树枝间倾泻而下,时而有被脚步声惊起飞走的鸟儿震落大片的积雪。
    这是难得的一处不曾被昔年烈火焚掉的山林,大火烧的快,若不是昔年沈季平匆忙之下带着天澜守军前来灭火,连这小小的一处也剩不下。
    她的指尖划过粗糙的树皮,参天的古树上还有昔年师兄弟们在林中练剑时刻划下的痕迹。那些痕迹已经随着树木的生长长得老高了,若不仔细去看,已是辨认不出。
    沈言璟也看着那痕迹,指尖处常年握剑积攒下的薄茧拂过每一道划痕,冷峻的面颊上紧紧皱起的眉就像树干上拂不去的划痕,深深地嵌在俊秀的面容之上。
    “倒也说不上讨厌吧,那些年先帝已经开始防我,我在京中没有母妃没有妻眷,折剑山庄俨然成为了我半个家。当时我们三个好些,她却更喜欢沈季平……我当时年龄小,总是想同人攀比,输给了沈季平,自然不甘心。”
    陆千凉仰起脸儿来望他,她个子已是不矮,站起来却也只到他的耳垂下。沈言璟生的俊美,一双桃花眼灼灼入神,可高高挑起的眼角总是带着些轻蔑的意味,凉薄的唇小而薄的耳垂,并不是什么福相。
    她望着他尖削的下巴,若是再微微抬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眼中隐不去的眷念与落寞。
    “后来,我因事返京,当时京中动荡,上一辈的老臣与皇亲国戚多被殃及。当时先帝的身子已是不好了,为了扶自己的幼子,当时的太子平安即位,不得不赐死六王,削我的兵权留京就职。京城里乱成了一锅粥,我根本没有机会打听折剑山庄的事,两个月后,沈季平带着师姐返京,欲品之为正妻。”
    沈言璟单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几声,一只手端在身前,长长的广袖至垂至膝下:“师姐心善人傻,根本看不出沈季平是什么心思。当时宁王早已不在了,沈季平早早承了宁王位,若是不在这一次纷争之中崭露头角,宁王一支世袭罔替的殊荣迟早不保。他承了拱卫京城的兵马大权,若是再有江湖势力在外呼应……”
    陆千凉听到了这一处,竟紧张的不知不觉得闭了气。很多东西都是她早已猜到并在沈言璟的书房里求证了的,只是此时从另一个当事人口中听到,依旧是抑制不住那细密绵麻的,恍若万箭穿心般的痛楚。
    就像细小的银针,轻轻刺破皮肤。并不会留下太大的痛楚,可若是千千万万根,那便是毁天灭地的剧痛。
    “宁王一支需要在动乱之中站稳脚跟,师父师娘只有师姐一个女儿,大师兄又宠爱幼妹,定是会全无保留的帮助他的。你怕是不知道吧,当时的折剑山庄并不是现在的颓败,折剑山庄虽说人少,却是站在整个离阳王朝剑术武学的巅峰势力。”沈言璟抬步前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