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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尘封于口

      “没有,季平从来不和我吵的。”陆千凉起身:“既然来了就陪我吃个饭吧,季平许得晚上能回来,你晚上再来吧。”
    沈言璟没说说什么,他向来不客气,来了宁王府就像是到了自己家,索性一马当先的坐到桌边动手盛饭。
    今天下人炖了鲜鱼汤,昨日她顺口一说,今日便真的端上上来了。
    那鱼汤想是炖了颇久,乳白色的汤汁浓稠不腻,汤中还缀了一点儿姜片去腥,沈言璟用汤匙舀掉碎姜,又给她乘上一碗:“盘龙山的桃树已经开始挂果了,今年你怕是不能喝酒,待入了秋我多给你留两筐桃子。”
    陆千凉笑:“你去年送的我与季平都吃不完呢。”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浓滑的液体入口,只觉得腥腻无比。她最近对吃食挑剔的很,稍有些油腻的东西都入不得口,以前爱吃的那些东西都吃不得了。
    沈言璟见她神情不对,紧忙递了个碗过去给她吐掉。陆千凉抚着胸口干呕了半晌,没吐出什么东西,却险些将胆汁吐了出来。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无事,按了按因呕吐而发红的眼眶,泄气道:“原本还想喝来着,一嗅到这腥味便咽不下了,可惜了一尾好鱼。”
    “一尾鱼有什么可惜的,季平又不是买不起几尾鱼。”沈言璟将她的碗端过来尝了一口,抬眼道:“这汤腥么?”
    他搁下碗筷,眉眼里也没了笑意:“千凉,你实话告诉我,你同季平怎么了?”
    陆千凉错愕。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事也不过是她猜测,岂能说给外人?陆千凉不傻,可女人一旦遇上了情感问题,便不是用一个“傻”字可以形容的了。
    刚刚呕吐过后的余韵还没有散去,她想到自己刚刚有孕,又想到沈季平身上的女儿香,不知怎么,突然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之中涌出,落到衣襟上,又渗入柔软的布料之中。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双手捂住了脸颊,那泪水却又从指缝中倾泻而出。
    一直以来顺遂的,没受过委屈的人啊,突然间遇到了这事,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倚仗一般不知所措起来。沈言璟也是被她哭得手足无措,紧忙起身捏着袖角给她擦眼睛:“沈季平打你了不成?你什么都不说,只是这般哭,我怎么给你出气?”
    陆千凉摇头,她抹着眼睛抿唇道:“没什么,他对我很好,只是我自己有些想不开罢了。我哭一哭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沈言璟板着一张脸未说什么,安静的庭院里,侍女们各做着各的事,就算是看到了也假作没看到的绕道而行。她这样恣意不羁的一个人,来京城三年,却只有素兮一个说得上知心话的人。她啊,明明就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子,却总是将自己伪装成盖世的大侠,不会伤不会痛,像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不说话,沈言璟便也不说话。陆千凉哭的够了,便粗鲁的抹了两把眼睛,笑道:“吓着你了吧,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她假作若无其事的端起碗筷往口中扒饭,刚刚哭过的眼睛和鼻子还通红着,越发像一个出落的伶俐的美人。沈言璟不知何处涌上来的一股邪火,猛然起身抢过她手中的碗丢了出去,展开手臂将陆千凉紧紧地搂在怀中:“千凉,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难过?”
    “你不开心,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就算是我没有办法,你有个能说说话的人,总该是好的。沈季平她对你不好么?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敢!”
    哭泣的人,最受不得的便是安慰。若是一个人,委屈够了,哭够了便也站起来了。可一旦有人安慰,一旦那种委屈的心情被人理解,便会像找到依靠一般一直的沉溺下去。想要痛苦,想要把委屈说出来,想不那么坚强,脆弱一阵……
    多年前,她将他背出迷失丛林。多年后,他在温暖却无助的午后,给她一个拥抱。
    “你可以说给我听,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千凉,你现在怀着身子,就算沈季平他对你不好,我……”
    沈言璟话未说完,便听怀中的人低声道:“我该怎么办啊,季平他……季平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我怎么办?我还怀着他的孩子。若是他不喜欢我了,我是不是就要被赶出去了,我这么爱他……”
    就算是沈季平他对你不好,就算你怀着的是他的孩子,我也愿意永远照顾你……
    一句话,他到底未说出口。
    沈言璟甚至不知自己未说出口的话是应该失落还是应该庆幸了,失落么?他失去了一个得到她的机会,再一次与她失之交臂。庆幸么?庆幸他只是心中想着,却未说出来,他还能继续道貌岸然的与她做朋友,默默地护着她,护着她未出世的孩子……
    他缓缓松开环抱着她的手臂,放开他留恋着的体温。沈言璟后退一步,抬起手替她揩掉眼角的泪水,冰冷的右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让她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哭泣:“别哭了,季平那样的老实人,连勾栏院都不会去,怎么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呢?他爱你是有目共睹的事,我带你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可是……”
    沈言璟打断她:“没什么可是的,千凉,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想一想,它不能一出世就没有父亲啊。漫说沈季平不是那种人,就算是,你也是宁王正妃,被皇室承认的王妃。就算他不想要你,也没权利决定你的去留。”
    沈言璟就这样将陆千凉带出了宁王府,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说上一句不该说的话。整个府院内的小厮侍女都看到了,身怀有孕的夫人与离阳王朝最风流的王爷在庭院之中搂抱,旁若无人的沉醉其中。
    就连陆千凉自己都未曾想到。
    直到她身死的那一日,她才恍然大悟。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到底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