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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两年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又是一年秋猎。
    沈言璟在位摄政两年,位高权重,沈季平坐拥京城御林军兵权,亦是与其分庭抗礼。二人政见不合,长久下来,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今的秋猎,前朝元老已经很少在张弓狩猎了,索性将猎场全都让给小辈。猎场里的猎物呆滞无趣,猎来也没什么趣味,陆千凉都懒得去看。
    许是秋日慵懒,她窝在席位前不愿动弹,瞧了一阵靡靡之声不觉有趣。今日她饮了不少酒,此时晕乎乎的,双颊上都腾起了两团红云。
    “不舒服?”沈季平捏了捏她的手:“要么我先差人送你回府?散席想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回去先歇一歇。”
    陆千凉摇了摇头:“多喝了几杯而已,我出去吹吹风醒醒酒,你不用管我。”
    沈季平点头。
    盘龙山上灼灼桃花已谢,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鲜桃,也无人去拾。她吹了阵风,顺便吃了颗桃,寻了一颗茂盛些的树木双手一撑攀了上去,摆正了姿势阖上了眼。
    山间的风都带着桃子的香甜,香风堪飘十里。她身上酒香尚浓,神思却渐渐清晰了起来。她平躺仰望着一望无际的苍穹,心中突然宁静。
    远方,有脚步声传来。她微微偏了偏头,便见沈言璟拎着酒壶走入桃林,倚着一棵临水的桃树坐下,眼底也已有了些许赤色。
    两年来二人已经很少联系了,沈言璟不过府,她也不出府。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在街上遥遥一望,她临街挑着胭脂,他脚步匆匆。就算是在人群中望上一眼,也很快地转过目光,只作不见。
    很多时候,陆千凉会想,三人在一起学剑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自己做下的一段旖梦。其实没什么折剑山庄,也没什么同门之情。她只是一个从重重深山之中走出来的少女剑客,沈季平不过是路过玉华山下的少年公子,而沈言璟,也不过是沉浮在朝堂之中心机算尽不得救赎的权臣。
    三人本不相识,没有晕倒在迷失丛林里的小公子,也没有青衣仗剑的儒雅少年。浮生长流之中,刁蛮的少女伏在兄长的背上,高高撑着的油纸伞挡住了眉眼。哥哥背着她一路上山,像是走过了一世的浮生……
    “王爷,车骑将军府上的少公子拔得头筹,此时已经候在席上了。”京水道。
    沈言璟一条腿向内盘起,一条腿支着,小臂搭在膝盖上:“把礼单拿给陛下看赏吧,车骑将军官衔不高,国库里那柄十方剑不错。”
    京水点头退下,将小臂上搭着的披风挂在树杈上,转身退下。
    他壶中的酒是桃花酿,十年方出窖,出窖香飘十里。既然沈言璟没发现她,陆千凉也不愿去碍他的眼,索性放缓了呼吸打算小睡一会儿。
    一阵风拂过,吹起她的额发,她突然有些冷。陆千凉缩了缩肩膀,一件披风蓦地被人隔空丢了过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披风的边沿是银线绣着的卷云纹,正中银色团龙狰狞,似是能透出披风吞人害命一般。她望向沈言璟,便见他依旧执着酒壶默默饮酒,好似丢披风的不是他一般。
    既然都丢了过来,陆千凉也不好在丢回去,索性受了。也是,沈言璟向来敏感多疑,林中多了一个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那披风暖融融的,尚带着些龙涎香的富贵气。她倚靠在树干上百无聊赖的拆着团龙上的银线,听着天上鸿雁扑腾翅膀的声音,恍似又回到了五年前。
    原来,她嫁到京城已经五年了,折剑山庄覆灭,也已经是五年了。
    “这两年,过得好不好?”沈言璟突然道。
    陆千凉显然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话,拆线的动作一滞:“没什么不同。”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没有太多的话好说,相互问候显得虚假,过于关心又不妥,这般最好不过。陆千凉想,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少年男子共处一处是不对的,她应该拒绝他的好意转身离开,可转念一想,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二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她若是先走,倒显得矫情心虚。
    可实际上二人只是沉默着各做各的事,各喝各的酒。谁也没有理谁,谁也没有刻意的去关注谁。陆千凉不知沈言璟心中存的是否是和她相同的心思,可谁有知道呢。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酒醒的差不多了,团龙的龙爪上银线也被她拆了个干净,是时候回去了。她刚要起身,那便沈言璟却先起了身,走到了她所在的树下。
    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喧嚣的跳动起来,陆千凉拘谨的看着树下那人,沈言璟抬起头,摘去她绣鞋上的一枚落叶:“千凉,现在你还说京城的日子好过么?”
    到底是自己选择的生活,好过不好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嘴唇动了动:“说这些又有何用?”
    “我送你出京。”他紧接着道:“离开沈季平,我送你出京,我会给你足够的银钱,以你的武功,你想要去哪儿便去哪儿。你还有绝世的医术,到底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天地之大,哪一处不好过这肮脏的京城?”
    陆千凉抬起双手,注视着自己两根拇指尾端丑陋扭曲的暗红色疤痕,突然想起回到折剑山庄的那段时间。
    她手上有伤,两根断裂的手筋无法续接,更无法用力,别说是银针这样精细的器具了,就连筷子都握不住。从天医谷回折剑山庄的这一段路程,都是兄长一匙一筷喂着吃饭的。
    过去了多少年,她的手方能吃一些力了?可她今生今世却是再也拿不得针了。
    后来她想,就算是搁下了医术,只会看诊开药不再施针又如何?她到底是会武功的。可而今,她连一直引以为傲的剑术都快用不出了。
    两年来的梦魇,她毒功噬体,一直苦苦支撑。而今一旦运转内力,毒功便会不由自主的运转。什么时候开始,内力与毒功已经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陆千凉摇摇头:“若是在早些年,我或许会很开心。可如今,我想走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