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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无解

      情欲的余温尚未退却,二人并肩而卧,嗅的到彼此身上的汗香气。
    沈言璟的身上是清新的草木香味,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料,可在他的身上却能体现出独一无二的雅致。就像是山间吹来的一缕风,混合着新生的草芽与蕴着露水的嫩叶,满是勃发的生机。
    二人躺在一处,若是只这么躺着,免不得无聊。更何况沈言璟久睡多时,此时让他休息他定然是睡不着的。
    陆千凉同她聊天道:“下一胎若是生了个男孩儿,你可不能重男轻女,男孩女孩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定要一样宠爱的。”
    身侧人呼吸浅浅,久久不言。陆千凉转过脸去望了望,便见沈言璟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模样。感受到她的目光,沈言璟应道:“是么?”
    陆千凉道:“你若是不答应啊,我就只生这么一个。”
    “我喜欢这孩子,是因为喜欢你,爱屋及乌罢了。千凉,你懂我的意思么?”沈言璟问道。他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的发丝:“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喜欢我了,那我也不会喜欢它。”
    自沈言璟醒来,说话做事便总是不着边际,陆千凉也不知他又在说什么浑话,安慰他道:“放心吧,我最喜欢你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一阵静默。
    很多事情,一旦知道了,就再难像原来那般心无隔阂的坦然相对了。沈言璟也想言笑晏晏的如原来一般侃侃而谈,可一旦她笑,他的心间就像是梗了一根刺一般不舒服。
    想来,古人所说的如鲠在喉便是这种感觉了。
    他觉得,她的笑意温存不是给他的,她的爱也不是给他的,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记在他名下的一个幌子。因为他爱她,她才能与高九歌里应外合的获得他的信任,让他在朝堂上支持九黎世家的洗白。
    她会送高九歌白玉做的簪子,却从不会送给他。她会为了高九歌十月怀胎,孕育生子,学会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与妻子,可却不会为他如此改变。
    一直以来,都是他担待,迎合,为了她改变。
    在他知道千凉便是一同长大的师姐陆千凉时,他的心里有多欢喜?在他得知她腹中已经育有他的骨肉时,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带着她远离这个污浊的朝堂与京城的?她都不知道。
    他不曾说,她便不知。
    离阳王朝存世几百年,沈氏王族便在这块土地上称王称霸了几百年。先祖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不管是穆王,还是沈宣,亦或是沈季平,姓沈的人从未怕过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会想方设法的去得到……
    可是他却怕了,怕失去这么一个人,怕失去第二次。
    纵使是知道她腹中的孩子并不是他的骨血,他也默默认下,不做言语。甚至……在她说她愿意在给他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些小激动。
    那种欢喜,早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迫使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到了尘泥中,跌的万劫不复。
    他甚至想,他这一生一世,都不会遇上第二个这般珍爱的人了。
    只可惜,他所珍爱的人未必珍爱他。
    沈言璟甚至会想,二人在宁王府时的相遇,是不是她的阴谋。她借着他的手报复千仪,利用他的关系和人脉一步步的将手伸向朝堂,一步步的翻云覆雨。
    可仔细想来,他还是更愿意相信二人之间是有真情存在的。若非如此,在折剑山庄的断崖下,在远归京城他身受重伤时,她也不会舍生忘死的救他。
    沈言璟阖上眼,体会着心口上的痛楚。明知是痛,他也甘之如饴。明知是劫,他也甘愿万劫不复。明知陆千凉便是梗在他心口上的一根刺,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拔除她。
    恍然又想起那时京城外的沈宅,陆千凉抱着小黄打瞌睡,侧卧在躺椅上盖着他的袍子,微风浮动她额前的碎发,睡意香甜。那一刻她的美,宛若他儿时珍视的邯郸旧梦,沉醉不愿醒。
    左刀韩饮烈酒,他却只能饮苦茶。
    当时,左刀韩问他,京城这么多出身不凡的姑娘,娴静恭谦者有之,灵动活泼者有之,为何他便选了这个商户出身并非氏族的姑娘。
    皇族最注重门当户对,他二人门不当,户不对,因何而动心。
    他当时伸手拂去落在陆千凉发顶的枯叶,笑而摇头。很多故事,个中缘由,都是嵌在石中的宝玉,落在尘寰中的明珠。只能自己知晓,不可为外人道也。
    他从不曾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是在勾栏院的二楼隔空一望,目光刹那的交汇叫他感到熟悉,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注意到这个商户之女。
    第一次感兴趣,是在菊花宴上的吮毒。她聪明睿智,不畏豪权。饶是身边危险重重,也敢勇敢地站出来,替他挡住那藏匿在暗处的危险。
    第一次动心,是在借兵福王归来的时候。她长发垂散,满面风尘却难掩惊艳之色。骏马之上,一身男子的装束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体,饶是面对朝廷高官,亦敢痛斥。
    而真正非她不可,却是折剑山庄断崖下的那一次。也正是那一次,叫做陆千凉的影子从他的生命之中缓缓剔除,叫做千凉的姑娘,扎根在了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他的一生之中,只有三次这样的心慌。第一次,是在陆千凉一身大红嫁衣,弃剑请他出宁王府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宁王妃香消玉殒,尸首无踪的时候。而第三次,便是断崖下,重重雪幕之中。她屈身躲在干枯的树洞之中,一条断腿不自然的扭曲着,颇为可怖。
    她双手通红的攀在积雪之上,像是个无助的乞儿。
    那一刻,沈言璟便知道。今生今世,他便只这一人不可了。
    他曾想过,若是一对情人,连生与死的考验都经受的住,那还有什么是他们经受不住的?而今他才知。背叛是比死亡更叫人难以承受的东西。
    人死如灯灭,在最后一口气咽下的那一刻,那个人将永远沉眠心底,爱与不爱都是那样一个人。
    可若是背叛,就会永远生存在希望与失望的间隙之中,永远得不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