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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三章旧伤

      没想到这一行还能寻回丢失了多年的老家伙,陆千凉将沾染了故人之血的长剑握在手中,撕下一片衣角仔细擦了擦,蹲下身来抚落沈季平和离月的眼睛。
    就算是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但也好在最后二人都寻回了那个最想寻回的人。
    陆千凉伸臂扶着在一旁呆立的沈言锦,轻轻地拉了拉他:“走吧,京水还在等你,朝瑰公主也很担心你。小竹隐没有父亲整日哭个不停,我问了寺庙里的老和尚,他说婴儿思父,等看到了父亲便不会经常生病了。”
    “是么?”沈言璟突然反问。
    他向来是那种不求甚解的性子,也向来不会再一件事情上拘泥太多的细节,而今问出了这句话倒是让陆千凉颇有些尴尬。
    她干干的笑了起来,拉住沈言璟垂在一旁的手臂不放,做足了耍赖皮的架势:“我还有很多的话要同你说,我们回家,我慢慢地说给你听。”
    两具尸体躺在绿油油的满草丛中,对她这句话是颇大的讽刺。这被鲜血浇灌过的蔓草,待到明年春天,是不是会生长的更加茂盛繁密?
    陆千凉能够感受到沈言璟的抗拒,只是她并不想承认这份抗拒的存在,索性死皮赖脸的拖着那人向前。
    她手指无意之间触及到了他的手指,那冰冷的触感与以往别无二致,甚至显得回温了三分。
    陆千凉用自己小小的手包住了沈言璟大大的手,似是这样便能包住那早已经消散的所剩无几的爱情,能包裹住自己与竹隐的幸福。
    她也更愿意这样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
    身边的人,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血水来。
    陆千凉扶不住沈言璟,二人一同栽在地上。她看到沈言璟被划伤的那半边脸颊鲜血殷殷皮肉外翻,却已经有了些许干涸的趋势。
    她看到沈言璟那双握笔杆子修若梅骨的手捂住自己凉薄的唇,下一秒,殷红的鲜血自唇缝渗出,分不清那血是手上本就有的,还是颊边新流的,亦或是他呕出来的。
    那一刻,陆千凉真的慌了神。
    她见过数以千计的重伤至死的人,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被人揪了起来。她看到,沈言璟呕出来的那一滩血中,隐约已经带上了内脏的碎块。
    这个离阳王朝最年轻的摄政王啊,年仅二十余岁的年纪,甚至未到而立之年,却连番大伤,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病根。
    他的手终年难以焐热,就像是尘封于寒窑之中捂不暖的玉。
    饶是她想再多的办法,也只能看着她渐渐破碎。
    而这块玉破碎的原因怪得了别人么?应该怪的便是她而已。沈言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又有几处不是因她所致的?
    身上的伤能够治愈,心上的伤痕又该如何治愈呢?
    那是她一生一世都难以弥补的旧伤,此生难再愈合。
    “沈言璟……你怎么样……”陆千凉扑上去扶住栽倒下去的沈言璟,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别怕,我会治好你的,我连破碎的经脉都能够续接,我一定会医好你的,你相信我……”
    “是么?”沈言璟又问。
    他今天很奇怪,至此已经问了三次“是么”,似乎今天他对她说过的话,也只有这三句是么。
    陆千凉慌乱的抱紧了他的手臂,吃力的扶他起身。腰侧和肩头的伤口受到拉扯再一次的渗出血来,晕透了她的素裙。
    因为慌乱,她手上的力道一松,身边那人又跌回到地面上。
    一个见惯了血腥的人是不会害怕鲜血的,那种咸腥粘腻的液体,看得久了也就同白水没什么区别。可若是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在乎的那个人的鲜血会有不同吧。
    就像他的血,天生便带着灼烫的温度。
    陆千凉又待起身,沈言璟却先她一步动了。受伤的右臂无法使力,他便用左臂撑着身子站起来,突然出手点住了陆千凉的穴道。
    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定定的停在远处,再难寸进。
    沈言璟出手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陆千凉若是想躲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可她却执拗的选择了相信,她相信沈言璟绝不会害她。
    僵硬的身子无法动弹,沈言璟摆弄着她的身体让她在原处端正坐好,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们谈一谈吧,千凉。”他也坐下来,正坐在她的对面。
    扬起脸来便是蔚蓝的天与西行的云,低下头便是葳蕤的蔓草与盛放的野花,对面坐着的,是穷极一生都在思念追逐的人。
    两人确实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这一刻,陆千凉的心中却抑制不住的发慌。
    他二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这样近,近的几乎可以触手可及。可为什么她却觉得那么远,远到似乎自己伸伸手,那个人便会随风飘散呢?
    沈言璟半边脸颊都在滴血,那伤口极深,但好在纤薄,未曾伤及眼耳。
    这样的伤痕,日后便是医好了,也难免会留下一条丑陋的疤痕。冠盖京华的齐王殿下,因着一张好看的脸马蹄染香风,十里胭脂红,可离月一刀下去……
    就像是这世间最精美的瓷器,价值万金。却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磕出一个小小的伤痕。
    终是没那么完美了。
    她说不出安慰的话,甚至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在,沈言璟没让这尴尬的沉默维持的时间太久。
    “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他吧。”沈言璟道。
    陆千凉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看谁?”
    “高九歌。”他道:“想必京水已经同你说了,他受重伤一直在昏迷,我将他安置在江南的一处房产处,比邻千府,你可以去寻。”
    “可我是来找你的。”陆千凉有些慌乱。
    沈言璟现在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活不久了的人在交代后事,她不想听他这样的语气说话,就算是一如往昔的不羁也好过现在的淡漠疏离。
    若是现在能动,她一定早就扑上去吻住他的唇了。
    沈言璟向来聪明,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才趁早点住了她的穴道,断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