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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病

      又躺了一刻钟,沈言璟悠悠转醒,披着身上搭着的薄毯将长发拢到身后。
    便见药罐子上腾起的一片苦雾之后,小竹隐兢兢业业的打着硕大的蒲扇,一张小脸儿都被那热气蒸的有些红。
    见沈言璟坐起身来,竹隐立时一喜,丢掉手上的蒲扇,也不顾那药罐子烫手,以帕子垫着倾了一碗药汤小跑着端给沈言璟:“娘亲说了,让我看着爹爹把药喝完!”
    若不是他亲眼看到了竹隐往药罐子里加黄莲的动作,沈言璟听了这话,怕是真的要感动上好一阵呢。
    他解下系在腕间的发带,将长发粗粗系在脑后,狭长的双眼微微眯着:“你娘亲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我从来不骗人的!”竹隐将碗捧到他面前:“爹爹你是信不过我么?”
    加多了黄莲的药汤熏得人睁不开眼,竹隐却兴致勃勃的,生怕沈言璟不信她似的。
    戏精闺女一扁嘴,话未出口,金豆子先落了下来:“昨日的事竹隐都同爹爹道了歉了,爹爹何必还揪着竹隐的错处不放?你是真的不想原谅我了,是么?”
    沈言璟叹气,伸手接了药碗。
    他倒是不怕苦,这些年怎样的苦没吃过,一碗加了黄连的药汤又如何入不得口?只是竹隐这般算计他……
    沈言璟晃了晃药碗中黑的如墨的药汤,微微抬了眼:“竹隐将论语前十则背下来,爹爹便喝药,好不好?”
    “成!”竹隐重重的点头:“但是你不许告诉我娘!”
    “好,我不告诉你娘。”沈言璟吹了吹药碗上腾起来的热气,仰头将那一碗药汤倾入到口中,皱着眉咽了下去。
    他倒是低估了竹隐加的黄莲的数量了,药渣子里半数都是黄莲,也好在他心中早有准备,一口喝了个干净。
    喝药也是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过程。若是他歇下了这口气,在想要开口可就难了。
    见沈言璟苦的五官都皱了起来,竹隐乐的眉开眼笑,忙到桌边倒了杯酸茶递了过去。
    沈言璟口中苦的很,也没看竹隐倒给他的是什么,一口饮了下去。一时间,酸味和苦味在口中交杂着,苦不堪言。
    他实在忍不住,快走了两步蹲到痰盂前,将刚饮入腹中的苦药汤子吐了个干净。
    他早些年喝多了酒,胃疼的毛病一直都有,只是这些年吃的仔细便将病症压了下来。今日被竹隐这么一闹,胃痛便像是得了志的小人,变本加厉的找上来了。
    沈言璟一只手扶着门框,半跪在门槛前吐了个昏天黑地,就连中午吃下去的大半碗饭都尽数吐了出来。
    这下竹隐是真的慌了神。
    她当时明明问清了,也看清了黄莲是哪一位药,不可能加错的。娘亲也说了,黄莲就只是味苦了点,对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沈言璟怎么会吐成这样?
    见那人倚着门框,光洁的额头都被渗出的冷汗打湿,竹隐是真的吓到了。
    她忙跑过去,用自己的小胳膊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言璟,紧张道:“你……你没事吧,你会不会死啊?”
    “别胡说。”沈言璟摆了摆手,拈着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水:“我坐一坐就好了,你去读书吧,一会儿我去考你的功课。”
    竹隐满眼的不相信:“你真的没事么?”
    沈言璟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这些年悉心养出来的身子本就娇贵的不行,而今这么一吐,像是吐出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刚扶着门框起身,眼前便是一片黑,脚下一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喉头蓦地一阵腥甜,先前图的苦药汤子想是没有吐干净,只是他今日未吃甜食,怎么吐出甜味了?
    眼前的那片黑雾渐渐散去,沈言璟睁眼,却见褐色的木质地板上,自己吐出的哪是什么药汤,而是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喂!你……你怎么吐血了?”竹隐这些年来没少打架,见血的次数亦是不少,倒也不怕这殷红色的液体。
    她此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急的眼泪汪汪:“我去找我娘,我娘一定有办法的!”
    “别去!”沈言璟伸手,无力的拉住了小竹隐的手腕。
    久病成医,他也隐约知道,自己这次是陪竹隐玩儿大了。
    沈言璟抽出袖中的帕子揩掉唇边的血,嘱咐道:“你扶我到床上躺一躺,把血擦净后将茶喝药渣子倒掉,再去找你京水叔叔过来。”
    “可是你这样子……”竹隐直跺脚。
    沈言璟对自己的身体倒还算清楚,吐几口血而已,不算什么。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一头扎在柔软的床榻上,伸手摸了摸竹隐的笑脸:“哭什么,我不告诉你娘。”
    “喂,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了,我可不会跟你好的。你抢了我娘亲,我恨不得你死呢。”竹隐大半的身子爬上床,扯过被子来严严实实的裹在了他的身上,又用自己的小手绢擦净了他唇边的血,小手贴着他的额头:“你可别睡啊,我马上去叫人,你别睡。”
    此时沈言璟早已经腹痛痉挛,他半蜷着身子倒在床榻上,冷汗一重重的打湿衣襟,早就听不见小竹隐说了什么了。
    只是耳边那药罐子与痰盂被接连打翻的声音颇响。
    这小丫头,果真是被千凉宠大的,什么都做不成,待他这次好起来,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此时最为慌乱的当属竹隐,她本意没想将沈言璟害的这么惨,只是想在他恼怒后揭开他伪善的面具,再将娘亲的心拉回来而已。
    可沈言璟吐血的那一刻,她却是真的慌了神。
    半大的孩子,懂什么生离死别?她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了整日痛苦,食不甘味的境界。就连其他人提到了这个人,娘亲也会如鲠在喉,闭口不言。
    讨厌是讨厌,可为了娘亲,她从未想着赶走沈言璟。
    就连她自己都不能保证,若是沈言璟真的要走,娘亲是为了她留下来,还是真的跟着他远走高飞。想到这里,竹隐的眼眶中金豆子便忍不住的往外撒。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不会这样捉弄沈言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