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一张严肃而认真的医生脸上，难得地勾出了一抹笑容来，他把脸转过来，模样极为斯文客气：
    “意思很简单，就是你媳妇至少流产过两次，子宫被伤到了，所以现在怀孕有点困难。要是其他医院的话，治疗起来会比较困难，在我这里治疗……我不能说百分百吧，但还是有能怀上的希望。”
    林青的言辞极为恳切，也没有在王倩倩流产事情上纠结太久，话题迅速地转移到了听起来比较专业的地方，但苏望的脑袋，还是砰地一声炸开了。
    “怎么可能是，至少两次？明明只有过一次，医生您弄错了吧。”
    要是换个别人说着话，林青肯定没耐心。
    可如今的林青，在苏望身上，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别的医院应该看不出来，但是这一点，在我们医院还是能看出来的。你要相信仁安的医疗水平。”
    “要是觉得我的诊断没问题，你们也不着急挂号时间，就在仁安这边随便挂个妇科的号，我保证能得出一样的结论。”
    林青的话，气定神闲。
    王倩倩此刻脸色煞白，整个人都乱了方寸。
    直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了苏云秀想做的事情。
    她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王倩倩提高了音量，一口咬定道：
    “苏望，这是苏云秀找过来的医生，她巴不得我们两个断子绝孙呢，这次好心带我们过来，我就说有问题。”
    “她就是故意串通好人这么说，离间我们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我跟你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流过一次孩子，那也是为你流的。上班和我一起做收银的都是女的，下班回来就做家务给你做饭吃，哪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被王倩倩这么一说，苏望被怒气冲昏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下来。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婚后的王倩倩是个传统的女性，生活圈子单一，平时在家里就看看电视做家务，也不热衷于聊天和社交。
    就在此事快要被揭过时，林青问道：
    “那你流的孩子，是几个月的时候？”
    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王倩倩支吾了一下。当初那个时间，是她特意算了个合理的，拿来骗苏望的。
    编出来的谎言，永远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实来的刻骨铭心，隔了这么多年再来问她，她还真的有点记不得了。
    犹豫了一两秒后，王倩倩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反正没多大，也就一两个月吧。”
    苏望的神色顿了一下，接口道：
    “我记得，是三十五天。”
    这个数字他记的很清楚，当时他睡过了，也心动了的女孩突然失踪。好不容易联系上之后，就听到了她和自己说，为他怀过了一个孩子，说起刚过一个月的胎儿，被她的家人狠心带去流掉。
    那个时候苏望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刻骨铭心的痛，让他很自然地就记住了王倩倩随口报出的数字。
    “那你当时的医院是怎么处理的？”林青继续追问。
    王倩倩的身子有些摇晃，她之前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去了小医院，医生说怎么来，她就怎么来。
    可现在听眼前医生的意思，这个里面还有什么弯弯道道？
    “就是做做手术。”王倩倩的话又含糊起来。
    林青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低头开始在病历本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道：
    “哦，那个时候月份其实还挺小的，一般都会建议用药。不过做手术也是可以的，多花点钱，会弄的比较干净。”
    林青说起这句话时，苏望看着王倩倩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王倩倩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从小就出去打工，后来长大了就想被家里人拿去嫁人换彩礼钱。
    按照王倩倩的说法，她和苏望结婚，不想苏望多花钱，是自己偷偷带户口跑出来的，之后为了避免娘家给苏望找麻烦，她就直接和娘家一刀两断了。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她和原来父母的关系一点都不好。
    这样的父母，会舍得多花钱带她去做手术？
    根本不可能！
    再结合一下王倩倩两次卡壳和支吾的态度，几年前苏云秀和他离婚时说王倩倩的那些话，重新涌上了心头来。
    难道王倩倩真的如同苏云秀说的那样，在和他在一起前，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
    “你这个输卵管堵的比较厉害，看你之前的病例，应该是做过保守治疗了。我这边的话，不建议继续保守治疗下去，因为你年纪也不小了，子宫壁薄的问题后期还要治……在这一块，我们医院的实力都是全国顶尖的。”
    “不过听说你们不是京都人，要总是来来回回看病，做手术，其实是有些不方便，而且病人最好不要从事工作，安心在家里面养身子，手术期间还需要人照顾……”
    “你们怎么想？如果需要安排手术的话，我这边可以给你们通融一下，快一点的话，过一个多月就能安排上。”林青的模样，依旧是那么的为人着想。
    苏望的脑袋却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不停地奔波医院，原本两个人就很忙，还要抽出时间来照顾病人。
    往医院里面砸的钱，就像是投入了无底洞，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从身心处传来深深的疲惫，像是个吃人的怪兽一般，把他束缚在它的口中，一时半会死不掉，却又没可能出来。
    这样的感觉，和当年他同苏云秀一起养苏念卿时，一模一样！
    相同的事情，就像一个永远也摆脱不掉的轮回，他以为他离了婚，找了新的妻子，就能一切结束。
    然而一直到现在他，他突然有一种受到报应的感觉。
    如果当年他坚持给苏念卿治疗，现在就能有一个健康的儿子。
    如今的他……要重新走入那个让人厌恶的深渊，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深渊里面爬起来。
    “手术要多少钱？”苏望咬着牙问道，他的眼睛里面，红血丝骤现。
    林青笑着报出了一个数字。
    苏望哆嗦一下，就听林青继续道：
    “做手术要提前住院，之后也不能立刻坐车回去，还需要在京都找地方修养，房子的话应该也需要提前找好，估计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你们最好先做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