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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荆棘之路

      “王上,”一名将领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您真的做好娶一位人族王后的准备了吗?”
    顾临渊:噢噢噢噢反对者来了有挑战了!!
    她咳嗽两声,正准备就这一问题发表讲话,缚铩率先开口道:“是,我不会畏惧族内的危言,亦不会因为他人的反对而退却,这是我的选择,我此生不悔。”他低下头,从颈间扯出那片黑蛇鳞,握在掌心里高高举起,“——以王之逆鳞起誓。”
    那名将领倏地抬首,目光紧锁那片在日光下流转着五彩光泽的蛇鳞,眸底仿佛有光在闪烁,“这正是臣等所期望的,王上,请允许属下向王后宣誓忠诚!”
    顾临渊:啊?
    伴随他单膝跪地的动作,身后一众魔族将士纷纷效仿,将右手抵于左肩,雄浑的齐声震山撼河:“愿向王后效忠!!”
    “这…”顾临渊悄咪咪瞥了一眼缚铩,后者给予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语调放得不那么粗犷,“诸位请起吧。”
    而后回去的路上,经过缚铩一番解释她才明白为什么这些将士的态度如此温和:他们都是夜弼和缚铩带出来的,自然也是承袭了他们与人和平共处的态度,不像摄政王手下的激进魔族那样仇视憎恨人族。魔王能够娶一位人族王后,也是再次向他们表态:虽然他之前下令和道修一战,血流成河,但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意,不会背叛这些意志坚定的将士。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将领会询问他这种问题吧…约莫是怕他作秀,随便找了个人族女子来糊弄众人。而魔王确实以他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意,让大家心悦臣服,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头。
    她本想等缚铩休憩时绕开他偷偷去问夜弼关于他的病情,可是一想到如今的他保持在毒性最强盛的时期,那一点动静根本瞒不住他,便索性抓着他的手问了出来。缚铩微笑着,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不用担心,至少能撑到事态转好。”
    可是“撑”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撑不住就会立刻死去,还是仅仅丧失力量那么简单?缚铩不语,她自然也得不到任何结果,只能咬牙切齿地揪着他的手指:“你别忘了在床上答应我的事,要是被我发现你敢反悔,我就——”
    缚铩安安静静任她揪了一阵,眸光温柔平和。
    顾临渊蔫了,面对安静乖巧的黑蛇,她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把她脑海里那个大胆的想法告诉他,指不定要被这条臭蛇温声教育半天,虽然他训人(她)根本没有铩伤力,看他蹙着眉一脸严肃的模样也怪可爱的,但她还是想多看看他开心到笑起来的样子。
    后来夜弼给出了缺失的那叁味药,果然包括了顾临渊身上的神叶和玉玺,她狂喜之余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了缚铩和夜弼,叁人一合计,把真玉玺给藏在了缚铩的纳戒中随身携带,防止有心人来窃取,而神叶依然挂在顾临渊的身上,用来防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休整完毕,那些面首依然选择留在驻地,剩下的魔族众人分为六个小队,由夜弼分发完安宕香后便开始向魔域秘密行军。
    虽然口头说的是秘密行军,但谁都知道,这次千华宗事变太过仓促突然,而魔族个个精力旺盛战意充沛,而人族并没有做好任何防御措施,再加上千华宗的结界被缚铩融入了雷灵根,导致只要沾染了缚铩的气息就可以被结界识别容纳,因此他们可以顺利出入千华宗结界铩个痛快,但正因为这场战斗如此酣畅淋漓,风声肯定会走漏到魔域去,叛军必然会采取措施预防他们的偷袭,而且在此之后,千华宗结界肯定会被加固,而道修指不定要借题发挥再度向魔域发起进攻,他们必须在人族恢复完毕之前把魔族的内乱解决。
    所有人几乎都是快马加鞭急行军的状态,由于魔族的需求睡眠比人族短得多,因而昼夜不停地赶路已经成为常态,那时顾临渊便被缚铩和夜弼强行摁在怀里补充睡眠,哪怕她大声抗议自己要熬夜也没用,那些将士听到她的话竟也纷纷来劝导王后好好休息,顾临渊一时羞得不行,只能被迫妥协。
    他们花了半个月赶到魔域边境。正值冬春交接时,魔域内的魔气往外扩散,因而魔域的边界也向人族这边扩大,被魔气侵蚀过的农田是无法使用的,那些农民也没办法,只能按照魔域边界的尺度来迁徙,一些良田说废就废,哪怕魔气退去后也难以生产出上好的粮食了。
    六支小队,按照缚铩亲手规划设计的行军路线完好无损地赶到了边界线上汇合,而边境内,原本的毒部成员在绮妙的带队下接应他们。许久不见,他不再女装现身,一身颀长的鹅黄色长衫衬得他仿佛弱不禁风,哪怕被斗篷遮去了半张脸,顾临渊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见绮妙瘦削发青的脸,以及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的嘴唇,和缚铩这样一个中毒已深的人比起来,他倒更像一个濒死的可怜人。
    “王上。”绮妙动作僵硬地拱手行礼。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托人找到了。”缚铩从身后某一队将领的手中接过一个小锦盒,绮妙双手颤抖着捧过那个锦盒,一时没敢打开。
    “王上…你说、死去的魔族,还有来生吗?”他颤声问道。
    “我相信会有的。”缚铩扬了扬下颔,“你大可以打开它看看。”
    绮妙一愣,手却不受控制地打开了锦盒——只见盒内物什受到阳光的刺激,一下子窜上他骨瘦如柴的手臂,将他缠得死死,像一条黄金做的手链。
    “司…司乐……”男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上那条细如小指的黄金蟒,一时泪流满面。
    “她的元神被庞大的本体保护了下来,如今化成了这条小蛇,但很显然,她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不知道要用魔气炼化多少年才能重新拥有中低级魔族的人形,”缚铩向前迈了几步,又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路还很长,该走了。”
    顾临渊也跟着回过头去,她从未见过这个骄傲的鸩哭成这个样子,也许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拥有的好,就像她在和缚铩的分分合合之中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他们继续向前进入魔域,绮妙呆呆捧着锦盒和小蛇发愣良久,终是快步跟上了他们的队尾。
    进入魔域之后便不再需要伪装,所有人取下斗篷抹去安宕香,终于回归了正式军队的模样,如同车轮向着前方的土地碾去。原本各地的叛军就势力不大,大部分都集中在王都等候拆迁,凛雪身死后,其内部更是一团乱麻,在随便抓了几个逃跑的叛军一通审问后,士气更加高涨,一路上都没有太多负隅顽抗的叛军,在见识到精兵强将的王军后便纷纷束手就擒。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投降并不是真正的胜利,因为这是出于敌强我弱的、屈辱意味的投降,他们根本没有打心里认同魔王的理念,不过是被逼无奈的选择,甚至可以说,他们连起义背叛的意义都不明了,只是单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选择了加入叛军。没有坚定的意志,哪怕是数量上占优势的叛军,在缚铩的眼中也不过尔尔。
    信念的力量远比其他更重要。
    他们很快便赶到了王都前,护城河被叛军操纵而高高升起,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渡河,首先应是登墙。
    缚铩抬手止住身后的军队,依然是一身黑衣站在阵前,夜弼和顾临渊紧随其后。
    “秦温不是说会从内关闭防城机关吗?”白鹤拧起眉,眼前的高墙似乎是最高防御姿态,他这辈子可没受到过这种待遇,“难道她想出尔反尔?”
    缚铩摇摇头,“她不会这样做的,也许…是她另有打算吧。”他压眉打量着巍然耸立的护城河,将全知视野一再延伸:果然,护城河后便是最高防御姿态的炮台,看来叛军真的想用防城机关先狠狠消耗他们的兵力,再来个黄雀在后,而秦温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也许是她又突发奇想,不愿他能赢得那么轻松了。
    这就是秦温…他早就清楚,自己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对自己有恨的人身上,到王都面对这种情况,也在他的考量之内。防城机关是赤甲君的遗作,而后由母亲再加以改造形成的大手笔,在考虑到自身的天赋后,她对机关动了不少心思,使得再强的感知力也无法探测到城内的兵力部署,看上去像是保护王都的重要举措,可他太清楚整个魔族的天赋状况了,放眼整个精神类天赋,母亲能防的人只有他。
    也许她早就料到了有这样一天,所以才设计出这样的作品来考验她的儿子吗?毕竟她这样做并不是第一次,他甚至可以合理怀疑,遗物上的毒也是针对他而下的,并不是所谓防止他人占有,她是如此的自信,自信到认定了在魔族中只有自己的儿子有能力可以触碰到那件遗物,也只有他可以在内乱隐患重重的、名叫“魔域”的枷锁里统治下去,哪怕真的爆发战争,也可以破除她设计好的机关重回王座。
    这就是她对儿子的爱吗?骄傲的、偏执的爱意,只希望他能够成为全天下的唯一,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毕竟他是魔族第一和人族第一的结合,这样的结局好像理所应当。
    ——真的理所应当吗?她曾询问过他的意见吗?没有,从来没有,从一出生起,被丢到父亲身边开始,他就已经被摁头戴上了王冠,四肢都挂上了荆棘,划得皮开肉绽也没关系,因为母亲的意志常悬头顶,告诉他:既然已经受伤了,如果不继续走下去,那你过去的努力、经受的苦难不就全部白费了吗?伤口再是扩大也是伤口,血流得再多也是流不完的,走下去、走下去吧,沿着她设计好的那条道路就此走下去吧。
    这样一来,秦温,也是母亲拿来掣肘他、考验他的工具吧。
    他长呼一口浊气,回身面向众将士,右手握拳高举,“休整一夜,明日,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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