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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把绸缎般的发丝,胡乱缠成一团,扔进枕头底下摸出的一个荷包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系好荷包的结,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本疑惑她在做什么,闻言失笑,“这哪算结发?结发要先把头发缠到一处打个结,再剪下来。”
“打什么结?”
“好像是同心结。”
他们盘腿坐在床上,各自拿一缕头发比来比去,大眼瞪小眼。
一个动手能力不及格,一个从未接触过盘发,总是把两人的头发搅成一团糟的死结。床边堆了好几个打成死结的头发疙瘩,孙婵打了个哈欠,“不如就这样吧,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三个死结就算一个同心结了。”
荀安却皱眉反对,“不行,一定得打出来。”
行吧,多亏了他着毅力,方才毫无睡意的她现在眼皮都睁不开了。她叹气,躺下用枕头捂脸,他也顺势双手撑在床上跟两缕头发斗争。
隔着枕头传来孙婵迷糊的声音:“我睡了啊,你弄好了,便吹灭蜡烛,动作轻些,把我吵醒了,我就踹你。”
……
正月初三,大梁宰相傅值病危。
往日的相府迎来送往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前来探病的人亦寥寥。
扬州郡守之子陆匀之携友上门拜访他的姑父。
荀安随行穿过重重宫门,绕过回廊,移步换景,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
没有具体的印象,就是很熟悉,是晨起夜寐午夜梦回在脑中闪过的灵光一现,稍不注意便飘渺远去。
古朴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味,窗子前的纱帘半合,斜斜一道光线投入,躺在床上的宰相面上沟壑无所遁形。
他眉头深锁,睡梦中亦时不时咳嗽几声。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孱弱似风吹就倒的老人,曾独揽朝政大权,杀伐决断数十年。
方才侍奉的丫鬟出去时,说他咳了半夜的血,昨夜略清醒了些,便下榻穿靴,要入宫去看皇后娘娘,走到房门前又倒下了,直到现在再没醒过来。
他们坐在外间,陆匀之叹了口气,“没想到姑父憔悴至此。”
“凭什么不让本公子进去!我要看我爹!”院子里传来吵嚷声。
一个丫鬟劝道:“公子莫急,小心惊扰了老爷休息。”
“啪!”清脆的巴掌声,“老东西就知道躲着,你让他吩咐管事给我银子!”
“吵什么吵?”房中踏出一清俊公子,抱着手臂斜倚门框,走到傅祎面前,不屑道:“你也二十多了吧?还在父亲的病床前大吵大闹要银子,你有没有脸?”
“陆匀之,本公子的家事要你管?滚回你的扬州去!”
傅祎一手拨开陆匀之,推着轮椅要硬闯进去,被人一脚踢到膝盖,连带轮椅翻倒在地。
逆着光,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一对缠绕他二十多年,在梦中也不忘嘲讽他的眼睛。
“你是谁?”被他双眼斜睨着,他莫名心惊,下一瞬暴跳如雷,面容扭曲双手挣扎着要爬起,“你竟敢对本公子动手?你是什么东西?”
荀安在他面前蹲下,扯了面具,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与陆邕长相极为相似,神态也如出一辙,任何见过他俩的人,都能猜出他们的关系。
傅祎手上失了力道,摔坐在地。
“我有没有资格对你动手?”荀安揪他衣领,把他上半身提起,甩了一耳光。
傅祎觉得头脑嗡嗡响着,他斜睨着他满面嘲讽,让他想起他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娘,他一直恨,为什么他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而是出自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
若她是他的亲娘,他也能横行霸道,他爹不会把他视如草芥。
两个小厮寻到院门前,荀安把他扔下,转身进房,陆匀之赶忙吩咐:“快把你家公子推走,莫让他扰了姑父休息。”语毕跟着进房。
宰相不知是否被门外的争执吵到,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看着门口二人,嘴里发出哼唧喘气声。
陆匀之走过去,扶着他坐在床头,端起床边一直温着的药,故作开朗笑了几声,“姑父,我刚来看你了,你便醒了。我娘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福星!快喝药吧,我爹还说过,等你病好了,要来和你打一架。”
宰相乖顺张嘴,药汁塞到嘴里,太干涩的口腔咽不下去,从干涸的嘴唇洇出,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
双眼一直望着门口方向,荀安站在那儿。
“啊!”他如孩童般张嘴,嘴里药汁哗啦啦流了一片。
“姑父,好好喝药成吗?”陆匀之一手端碗一手拿帕子为他擦脖子上的药汁,回头对荀安道:“你愣着做什么?自己的爹,全让我来伺候。”
、
荀安一步步走到病床前,接过陆匀之手上的药。
宰相眨了眨眼,想把他看清,浑浊眼里,眼珠子转动两下,竟流下两颗泪。
他极艰难抬手,抚上荀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