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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独闯数十重臣的府邸,一手展示虎符,一手像是抛垃圾一般将那写着遗诏的绢布扔给对方——不费一兵一族,那些在朝堂上难啃的要死的臣子,便纷纷跪地高呼万岁。
    扶苏想到在自己自尽前将自己藏于府邸中,他以为早已背叛的的李斯,想到了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仲父,深刻意识到自己的父王便是死,也能将这天下尽数掌控于手。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仲父面前,不抵父王分毫。
    那些忠诚,那些顺从,那些看重,那些喜爱,没有半分是因为他是扶苏,尽数皆是因为他是秦始皇嬴政之子,是秦皇嬴政决定托付天下的孩子。
    仲父如此,朝臣如此,这个天下更是如此。
    只因为他是长公子,而非因为他是扶苏。
    宫城之中陆续有大臣越过赵高,走出了秦宫的大门,跪在白舒的面前,瞻仰那被他提着的圣旨,然后朝着扶苏的方向稽首后,自尽于新君面前。
    如此,便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意料之中啊。”李斯牵着他夫人的手,看着站在白舒身后的人中,属于他小孙女和小孙子的面庞,看着他们被人抱离,看着他的儿子对着自己的方向最后磕了一个头,追着那抱着子辈的士兵匆匆离去。
    “是呢。”李斯的夫人倒是看得开,“夫君可是遗憾?”
    “遗憾?”李斯笑着摇头,牵着他夫人的手慢慢朝着身后的秦宫走去,“怎会。”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拜别师父,抱着一腔热血抱负,仰头看向那‘咸阳’二字时的激昂心情,想起了听闻逐客令时本着背水一战的决绝心情写下逐客令死谏君王并因此得到重用的得意,想起了他一路上的得意施展抱负的肆意。
    他想起了当他站在丞相之位,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在谈笑间将这个天下握于掌中的成就感。想起了一次又一次和同僚们把酒言欢,喝多了之后抱着彼此吐槽他人的糟糕合作体验,然后第二日假笑这假装什么都不记得的尴尬。
    但更多的,是对着他伸出手的那位年轻君王。
    李斯蹲下身,取出了火折子,擦燃后将其抛掷到了浇着黑油的草丛中。
    “说起来,陛下的棺椁,你可存好了?”夫人忽然想起这事,询问道。
    李斯的视线落在了那骤然烧起的火焰上:“我刚才看到咱们儿子了,”似是答非所问,但他的夫人却释怀的笑了起来,“抱歉了,夫人。”
    “没关系。”女人牵住了李斯的手,“这世间还有多少人能如我这般,亲手为君王着过丧服呢。”她接过了李斯递来的小瓶子,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天旋地转之间,李斯眼前恍惚是那身着黑服的青年:‘李卿,’眉宇间还不见后日那般杀伐果断的君王,说话也是一股子年轻气盛,“可愿助孤重掌大权!”
    陛下啊——
    眼眶中是翻滚的泪水。
    陛下啊,是斯无能,是斯辜负了您的期望——
    恍惚的黑暗中他听见了如雷在耳侧轰然炸裂的声音。
    好在,执书将您的遗诏送了出去——
    好在,还有武安君......
    “仲父?”扶苏不解为何他还不进入宫中,便看向白舒,却见他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看着秦王宫的方向眼神晦暗莫测,“我们为何......”
    他的话没说完,便听见秦王宫内侧发出了一声通天巨响,如白日惊雷,像耳侧敲击的重鼓。
    那是自秦王宫内传来的。
    伴随着接连的巨响声,是惨叫与吞噬咸阳宫的火焰。
    “仲父!”如果此刻还不知道为何白舒至今只是围而不攻,那么就白瞎了扶苏的聪慧,“你究竟——”
    “我已经很克制了,”白舒抬手按住了扶苏的头,强令他转身背对着秦王宫的方向,不让他去看他身后的火光熊熊,还有那尚未断绝的,接连不断的轰炸声,“没让这整个咸阳的人为他陪葬——我已经很克制了。”
    扶苏背对着宫城,感受着按压在自己后脑的那只冰凉的大手,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理解到的,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瞪大了眼睛,却也顺从了白舒轻轻的力度,没有回头。
    “所以,别阻止我。”白舒看着眼中的火光,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妄,直至眼角泛起泪珠,直至肚子因为岔气疼痛不已,才停了下来:“我与他讲过最不该讲的一个笑话,是在我们年幼时。”
    白舒从未与人说起过过去的过去,但此时看着燃烧着的秦王宫,他不知哪里来了兴趣:“我说,他可不一定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每一次都有人来救他。”
    白舒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唯有火光,见证了那无声的泪滴。
    “扶苏,我曾窥见天光。”
    在这个夜晚,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恍若白日。
    扶苏看着头顶渲染了星空的橙色光芒,看着他面对的那些士兵脸上或惊恐,或狂热,或感叹,或疑惑的神色,看着他们在火光映衬下,闪着橙色光芒的眼睛。
    “仲父,”冷静的询问道,“可想成为新的太阳?”
    第239章 从军玉门道
    “给你讲个笑话吧——”?白舒在精铁所制作的巨大长形物外,沿着短的宽面坐了下来,“日!”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巨大的铁质物前,白舒靠棺而坐的身影也不过占了宽度不足五分之一的面积。
    他靠在冰冷的铁器上轻微后仰,房间里堆积着硝石冻出来的冰块,后脑贴在传导极佳的铁器上冷的刺骨。
    阴寒自后脑蔓延至骨髓,然后遍布全身,自己逗乐了自己:“唔,哈哈哈——”
    【宿,宿主,你别笑了。】系统抱着胖胖的数据瑟瑟发抖,【现在这个气氛,真的不适合笑啊,太恐怖了。】
    一个人坐在阴冷的房间里哈哈的笑着,只有墙壁上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随着房间中阴冷的风而轻微摇晃的感觉,此情此景,打上灯光便可比拟恐怖片了。
    “你们真没审美,”白舒说道,“你也是,他也是,多好笑的笑话啊——草。”然后他又一个人笑了起来,“或者这个如何——干!”
    系统只觉得自己更害怕了。
    没人应和的笑话很快便失去了乐趣,白舒靠着铁棺材,任由寒冷侵袭全身:“你儿子真有意思。”过了好半响,他这样说道,“他竟然问我要不要做皇帝?”
    白舒闭上眼,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听着血液在身体中流淌而过产生的嗡鸣,听着尘埃落地的寂静:“他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他这样说着,却又很快改口,“好吧,好吧,好吧。”不知是在向谁妥协改口,“其实仔细想想看的话,还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