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陈姨惊讶,喃喃说,“要是黄小姐能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岑钺原本轻微上扬的嘴角迅速沉了下去。
小脸又紧紧绷着,像是熟悉的伤口被撕开。
晚上,古绫趴回书架上睡觉。
岑钺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始终睡不着。
他的动静折腾得古绫都醒了,一只黑豆豆眼瞧着他,另一只眼仍旧睁不开地闭着,想了想,古绫对他提醒说:“厕厕在那边。”
她白天看到岑钺想上厕所试图憋住的样子,也是这样有些焦躁的。
她的声音奶乎乎的,岑钺爬起来,坐在被子里看着她,少年的双眼黑色能与夜融为一体:“过来。”
古绫不太明白地揉揉自己的眼睛。
“过来。”岑钺又重复了一遍。
古绫于是慢悠悠地飘过去,黑夜里一团小小的奶白色,落在他掌心上。
岑钺满意了,重新躺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在枕边上:“睡觉。”
陈姨说的黄小姐,就是黄愿,他的母亲。
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变好,如果今天她也在,会很高兴的吧。
可是母亲……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能看见他变好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起来,岑钺眼底泛着淡淡的青。
他昨天想了大半宿,后半夜才睡着,整个人都显得没什么精神,古绫趴在他肩膀上替他揉脸,似乎要把他揉得高兴点。
“岑少爷,快看谁来了!”陈姨忽然推门进来,风风火火的声音满是喜悦。
岑钺有些怔愣地抬头,什么事让陈姨这样高兴?他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推着出门去,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坐在平时寂寥的客厅里,让整个空间显得局促了许多,狭小简陋的环境,与一身西装落拓的男人很不相称。
古绫从岑钺背后探出头,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头顶上。
一片黑色的底调。
倒不是说灵魂颜色是黑色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古绫还是警惕地盯着对方,小身子像猫匍匐似的,往后退了一点点。
岑钺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打了招呼:“爸爸。”
岑天南起身朝他走过来。
陈姨泡好茶,带上门出去了。
岑钺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岑天南,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比自己庞大许多的男人。
岑天南缓缓地笑了下,他盯着岑钺的眼神里,却满是仇恨,他慢慢弯下腰,盯着这个叫自己爸爸的小男孩,启唇说:“她把你藏在这里?”
“藏?”岑钺的身板还很纤细稚嫩,可是跟作为父亲的男人对话起来,却丝毫没有怯弱和退缩,“我和母亲只是换一个地方生活,这也是爸爸你默认的,不是吗。你的家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又怎么容得下妈妈呢。”
岑天南的脸色骤然变了变,整张脸显得有些狰狞。
古绫则是没听懂。
岑钺余光瞥到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懂,伸手把她从肩膀上摘下来拢到手心里。
另一边,岑天南似乎花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重新面向岑钺,脸上的肌肉都有几分抽搐。
“是她教你这样说的,对吧?”岑天南信誓旦旦地说,“她知道我今天会过来,所以教你在这儿说这些话。”
岑钺皱了眉,虽然听不懂这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在说些什么,但小少年敏锐的心思已经察觉到岑天南来者不善。
“你不要用这种不尊重的语气提起母亲!”岑钺转开视线,看着门口,“没有人知道你今天会来,爸爸,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妈妈,请你离开。”
岑天南嗤笑一声,一双眼睛盯着岑钺,恶意毫不掩饰:“你不过就是一个小杂种罢了,有什么胆子跟我这样说话。黄愿呢,她躲在哪里,叫她出来跟我说话。”
岑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手心里古绫猛地蹦起,朝着岑天南狠狠撞过去,但是她撞到岑天南头上,岑天南一点感觉也没有。古绫又张开嘴咬他,用小手敲他,岑天南还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古绫生气!整个小身子气得颤抖。他不可以这样跟小恩人说话。
古绫停止了无谓的厮打,黑豆豆眼变得有些无机质,直直地盯着岑天南,呆萌娇憨的小果冻精在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悚人,还好岑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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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绫盯着岑天南,岑天南头顶的一片黑色中,逐渐分出许多条细线,在古绫眼前慢慢清晰铺开。
她黑豆子一般的双眼里,倒映着这数根常人看不见的线条,如同一张庞大的网,每一个节点都隐隐发光,古绫的意识覆盖到其中一个节点上,在那瞬间,它就像一张水上的网被人提起,那个节点被古绫捏在掌心里,可以随意更改。
她操纵意识,思维顺着那根线,看清了岑天南的“未来”。
如果她把这个绳结拆散,岑天南离开这里后不久,就会被一辆银色的轿车撞得血流不止。
古绫的目光继续搜索其余的绳结。
每一个绳结若被解开,都将会把岑天南这张命运的网引向被撕碎的结局。
古绫正挑选着等待动手,岑钺忽然在背后喊了一声:“古绫!”
古绫顿了顿,回过头看他,一双黑豆豆眼又是泛着无辜的光。
岑钺抿紧唇,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古绫很乖地飞回岑钺那边去,经过镜子,落回岑钺掌心。
古绫趴在岑钺手心里愣住了。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她自己,好像是黑乎乎哒,身上蹭蹭地冒着黑气。小恩人是因为看到她变成了黑的小果冻,所以才叫她过来吗?
岑钺把古绫拢住,心有余悸地深呼吸了两下。
刚刚他看到古绫一瞬间身上聚集起了黑光,就跟那天,古绫救那只流浪狗的时候浑身发白光相似的场景。
虽然不知道这不同的光芒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他直觉不好。
再加上刚刚古绫显然很生气地冲着岑天南过去,想要替他报仇的样子,岑钺更觉得古绫的变化与自己有关。
“你喊什么?”岑天南疑问地看着岑钺。
岑钺摇摇头,原本因为岑天南那句“杂种”而起的难受,已经被刚刚黑化的古绫给吓得散了,他撇开头,也不再称呼岑天南为父亲:“你是来找母亲的吗。母亲还没有回来。”
岑天南站在那里,好像被谁打了一拳一样,他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岑钺奇怪地看了岑天南一眼。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不过,他又为什么要跟一个称呼他为杂种的男人说这些呢?岑钺只摇摇头说:“母亲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回来过了。”
岑天南脸上抽动得更明显了,站在那里大口呼吸,好像这个客厅的氧气不够用:“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一个人过这么久?她不可能不管你。”
是的,母亲确实很爱他。
岑钺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语气多了分坚定:“母亲给陈姨提前支付了工资,她去忙了,叫我在这里等她,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砰!”岑天南忽然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的额角磕在桌沿,血痕顿时流了下来爬在脸上。
岑钺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过了没多久,岑钺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身子僵住,神情变得惊恐。
“你是不是……有妈妈的消息了。”少年黑色的眼眸不停地颤动,看着离自己咫尺之远、跪倒在地上的男人,稚嫩的声音发虚。
岑天南擦去脸上的血水,露出的神情,像是强装无事的人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脸颊抽动,沉默着不说话。
“你告诉我。”岑钺说了一次,又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地带上了哭腔,“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岑天南终于缓慢地转头看向岑钺,那片眼底竟然有血丝。
“跟我回去。以后岑家会照顾你。”
岑钺失了神。
岑钺的妈妈不在了。
或者说,早就不在了。
今早在山下挖出了遗体,去公.安比对了信息,才确认死亡。
别说岑钺不信,岑天南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不信。
他觉得是那个女人又使手段躲了起来。
岑天南记起来今天好像是岑钺的生日,便赶过来,以为黄愿会躲在这里。
但是,没有。
岑钺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母亲了。在这一天,又被这个“父亲”,给带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
岑钺躺在床上,平摊成一个大字,双眼朝着天花板,眨也不眨一下。
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句话也不说,甚至动也没动一下。
他的世界好像在逐渐变成灰色,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不真实,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他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呢?他其实可以等更久的,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可是现在他连等的资格都没有了。
古绫趴在他枕边,眼睁睁看着小恩人头顶上缠绕的黑雾原本好不容易才散开一点,如今又重新收拢,还比以前更浓更多,试图把小恩人拉下深渊。
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古绫也不管有没有用,扑上去对着岑钺头顶的黑雾不停地扑打,毫无章法地对着空气啃咬扭打。
她的闹腾,终于打扰了岑钺,岑钺像是雕像一般的双眼动了动,嗓子里憋出又轻又哑的一句:“走开。”
他的声音很冷,很丧,像是悬崖边万念俱灰的小孩。
古绫不肯走,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小恩人被命运的黑雾吞噬,于是固执地和那摸不着的东西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