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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齐茂行微微皱了皱眉,疑惑的按了按心口,不明缘故,便索性暂且将这事放了下去。
    罢了,索性距离他说明实情还早,这些事日后慢慢再提也不迟!
    这般决定之后,齐茂行胸口的莫名情绪这才渐渐消了下去。
    既然明面夫人对那白小弟无意,而且还压根没有发现那小子对她另存歹意,齐茂行当然也不会再故意多提起来。
    他略过这个话头,只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在外头还有几间铺子,大多是些布料首饰、当铺粮食,城外还有两处庄子,过两日,我便与外头的掌柜庄头都说清楚,日后再送账目银子来,便都找你罢,我与侯府这边儿,就再不插手了。”
    苏磬音的脚步忽的一顿。
    意识到齐茂行这话的含义之后,以她的随性,都忍不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钱账分离的原则,这道理,在苏磬音上辈子的世界里是个人都听过。
    她之前虽也提出了要管钱,那却只是为了在下人里摆明少奶奶的身份。
    她有亲有友的,又不可能携款私逃,说白了,不过是顶了个分派管家的名儿罢了,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若是如齐茂行这会儿说的一般,这些东西全都交到了她手里,她但凡在其中伸伸手,两头一瞒,贪下些流水,那就是轻而易举。
    她若狠心些,故意在铺子的经营花费上添点绊子,一年半载的,杀鸡取卵的叫他的铺子全都凉透了都不算什么!
    她转过身来,满面震惊不解:“这是怎么呢?你不怕我在这里头作甚么手脚不成?”
    齐二废的不是腿吗?怎么脑子还迷糊了?
    对于苏磬音的诧异,齐茂行却反而笑了笑,干脆直白道:“你想做手脚便做罢,这些东西里,只景山后头的庄子是娘亲遗物,不能给,剩下的,等我换了官契,也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着都成。”
    他自小就倔强果断,既然意识到了自个的错处,就不会只是在心里愧疚一阵儿便罢了,以他的行事,那是必要当真作出些行动来改变弥补的。
    相处三月,他没见苏磬音有什么特别的钟爱的东西,平日里就是莳花弄草、写写画画,这些东西再是讲究,也就是用些笔墨纸砚、名贵花木,一来如那陈工笔一般,寻起来琐碎不说,二来也显得有些简薄。
    思来想去,倒不如干脆给银子。
    这个东西大俗大雅,却是最能表明心意,必然是不会出错的。
    听他这么说,苏磬音便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左右看了看,挥手示意丫鬟退后,亲自推了他的轮椅,弯下身压低声音道:“你这是要把之前说的和离赔偿,提前给我?”
    齐茂行闻言神色一僵,想要解释,可张口半天,却发现自己实在又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
    苏磬音等了等,见他没反驳,便将他这反应当成了默认。
    虽然当初说的是直接给银子东西,但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换成了能生银子的的庄子铺子,倒也不错,只不过……
    苏磬音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坐在轮椅里、眉清目秀,脊背挺直的明面夫君。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是俗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
    保险起见,苏磬音还是慎重道:“给庄子铺子也行,不过得等我先看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成。”
    齐茂行险些被这一句话气的岔过去气去,回过神后,他紧紧的咬着牙关,白皙的面颊上都被憋出了一团红光。
    她这是怀疑自个会诓骗她的赔偿银子?!!
    要不是殿下的大计不能耽搁,他现在就要从轮骑上跳起来与她好好分辨个清楚!
    不过还没等齐茂行“跳起来,”进了二门,就有一个眼熟的婆子迎过来,对着他们一蹲身开口道:“两位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奉了侯爷太太吩咐,说说是大少爷回来,好容易一家团圆,又正巧遇上过节,请二少爷、少奶奶,晚膳去前头花厅里用,也好一家子好好聚上一聚!”
    齐茂行这正憋着一口气呢,听着又是这事,哪里会有好脸色?
    当下便是一声毫不客气的训斥:“不去!”
    齐茂行都不去了,这种场合苏磬音当然也不会过去掺和,她站起身,满面的贤良淑德、夫为妻纲:“夫君不去,妾身一人过去也实在是不放心,还请这位嬷嬷回太太一声,也代我告个罪。”
    那婆子原本还想再说,但上前一步后,正看见齐茂行阴沉愤懑到吓人的目光神色,身子一抖,愣是没敢再往下说,就这么生生的看着二少爷狠狠一推轮椅,风一样的从眼前滚了过去。
    不是说二少爷已经废了,这胳膊怎么还是这么有劲儿……
    婆子愣愣看着二少爷夫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顾不得旁的,只是满面苦色的又往前院去回话。
    ————————————
    苏磬音跟着忽然生起气来的齐茂行,一路回了抱节居。
    她压根没想到明面夫君的生气是因为她。
    虽然觉着他这情绪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病人嘛,情绪敏感,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好像也挺正常的。
    苏磬音疑惑一会儿就也干脆放了下去,进了抱节居后,仍旧和以往一般各回各屋,收拾梳洗一圈,换下了多少叫雨水浸湿了些的衣裳鞋袜,头发也松开来重新理了理。
    才刚刚坐下,从祖父书房里带回来的典籍画卷都没来得及收拾好,月白便忽的进来禀报,说是外头又有人来,说是有事寻她与二少爷一起说。
    苏磬音闻言,挽着头发穿过木槅扇,果然讲究的齐茂行也已换了一件宽松舒适的素色燕居服,这会儿正一言不发的坐在案前。
    再往门口过来的倒也是个熟人,容长脸,规矩妥当,正是之前第一个从抱节居出去的上一任大丫鬟,阳春。
    苏磬音便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阳春面上也带了几分尴尬似的,行了礼,勉强笑了笑:“奴婢奉了老太太的命,请您与二少爷去花厅里,与一家子一并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把我的产业都给夫人,以表心意。
    苏磬音(警惕):你怕不是在诓我?我得小心点!
    齐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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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阳春自个其实也很是为难。
    她上个月就已经从二少爷跟前磕头放出去了, 虽然大面上都说着是要回家成亲,她也的确是要准备嫁人,但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是个明眼的就都清楚。
    也亏得二少爷没多计较, 留了她大丫鬟的体面, 按着她自个的打算, 是就这样回家嫁人,悄没声儿的等上几年, 等得二少爷这边的风声过去了, 她再出来当差,也不至于叫人说嘴。
    可她自个虽想安安分分,却架不住老太太偏点名要叫她出来冒头!
    她原本就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老子娘也都还干着五福堂的差事, 哪里违抗的得?
    心里头再是为难, 她也不得不厚着脸皮, 低眉顺眼,尽量将话说得好听些:“二少爷也知道,老太太前阵子都头疼的厉害, 府里事也实在是没力气多理, 这两日好容易舒服些, 听说了府里的事,这才特意叫了奴婢来,就是想劝劝少爷,也叫府里都知道,您才是老太太最看重的孙辈。”
    听着这话,齐茂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苏磬音就要笑不笑的抬了嘴:“这不是阳春吗?婚期可定了?果然是能者多劳, 府里就离不得你。”
    好好的清明节,刚说回来歇息一阵儿,整整从祖父书房里带回来的东西,就这么被叫去吃什么一家子的晚宴,苏磬音的心里当然不大痛快,连带着对回来传话的阳春,也多少有些迁怒。
    说是要准备成婚,辞了抱节居的差事,倒去替五福堂里跑起了腿。
    这事没人提的时候都装糊涂时还好,一旦被挑明了,阳春脸上的尴尬就立即遮不住了。
    阳春还算是聪明,早在抱节居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二奶奶只面上瞧着和气,内里却明白很,并不像旁人以为的没脾气,这会儿便不太敢和她分辨。
    她眼眸躲闪的和苏磬音笑了笑,琢磨着还是二少爷这头好说话些,便只将目光转向了一向孝敬老太太的齐茂行:“老太太也是记挂二少爷着,许久没见了。”
    要是往常,齐茂行自然不会和一个丫鬟多计较,但是这会儿,他听着一向置身事外的苏磬音,都“为了自己”质问阳春,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为了配合苏磬音,他便也一本正经开了口:“不错,你若是不忙着出嫁,倒不如还回抱节居里当差。”
    一听这话,阳春的脸色都变了,只慌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奴、奴婢下个月就要出门子了……”
    齐茂行说这话原本是故意,但是看着阳春这避之不及的嫌弃模样,面色却也当真有些冷然。
    虽说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下人们的德性,但这么明摆着放在眼前,尤其还是一向懂事识趣的阳春,却无异于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一般,一巴掌干脆打在了他的面上。
    阳春也发觉了自个的话不太对,连忙描补:“奴婢是怕耽搁了咱们屋里的差事!”
    倒是苏磬音,看着这一幕实在是叫人尴尬,插口打断了:“行吧,这次便罢了,下次再遇见这般有空,我与二少爷还当真要留留你,你毕竟是抱节居的老人,旁的小的,都不及你。”
    阳春这才满脸心虚的应了,心底也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回去她就和金秋一样生点“病”来,再有这样的事,哪怕是老太太,她也决计不能再应了!
    闹了这么一场,阳春也没有了再劝的兴致,又匆匆几句说了用膳的时辰,就低头告了退。
    看着阳春活像被什么赶着一般逃出去的背影,苏磬音洒然一笑,转头朝齐茂行道:“你要过去吗?”
    想到了当受伤时祖母对他的避而不见,齐茂行的眸光发沉,没有遮掩:“迟早的事,去一趟也好,我也想看看,祖母到底是什么打算。”
    苏磬音不置可否,正要答应,便见齐茂行转过身来,又与她很是认真的低头道:“只是要麻烦你,一道儿去这一趟了。”
    成婚三月,之前的请安赴宴也不是没有过,齐茂行从来没想过是麻烦她,这会儿倒是一下子会说话了。
    果然,这人呢,不经些事,就不会懂事。
    看在他刚刚还给了自己庄子铺子的份上,苏磬音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随意一笑:“倒也不差这一回。”
    既然一会儿还要出门,那她这一身家常衣裳就不适合了,连带了头发装饰,都要重新准备,说罢,苏磬音就也没有耽搁,立即起身回了自个的西面儿去收拾。
    小半个时辰之后,收拾妥当的苏磬音出门,便也不出意外的看见齐茂行已经等在了院内。
    这次倒不是因为齐茂行的手脚快,苏磬音一抬头,便发现了,齐茂行之所这么早,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更衣收拾,没有束冠,一头黑发仍旧是用绸带松松绑着,身上也还是那一身宽松舒服的燕居服。
    对于一向讲究的齐茂行,这已经算是奇怪的很了。
    像是注意到了苏磬音的迷惑,齐茂行带了几分无谓似的开了口:“还在府里,又不出门,不必郑重其事,府里特意叫我过去,想必是寻我有事,也不是看我规矩衣裳的。”
    没料到齐茂行想的这么明白,苏磬音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敛敛裙角,只动步与他一并出了抱节居的院门。
    齐侯府的花厅设在二门附近,算是连接前院与后宅的过渡区域,前后用长屏风隔成前后两端的鸳鸯厅,待客时方便分隔外男内眷,不过今日是家宴,屏风便都收了起来,厅内摆了许多的时令的鲜花盆景,窗户都大开着,与窗外的各色鲜花内外映衬着,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热闹气氛。
    甚至连窗上装着的不是常见的纱纸一流,而是半透的青蓝琉璃,便更显得格外豪奢——
    只不过放在曾经见过玻璃的苏磬音眼里,这形状各异,甚至还带了不少裂纹的模糊琉璃窗户,就是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不伦不类的俗气。
    因为齐茂行坐着轮椅,他们特意绕了一圈,从没有台阶的前门绕了进去。
    一进门,最先看见的,就是一袭青衫的大少爷齐君行,正站在一盆淡雅墨兰的跟前,神色温和的与抱着三姑娘的李氏介绍着什么,再隔一步,是齐侯爷面带微笑的抚着修剪得宜的长须,很是欣赏一般的与有荣焉。
    当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和谐图卷。
    直到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将齐茂行的轮椅抬过门槛,一家四口的和谐氛围就是猛然一顿。
    李氏母女显然还记着之前齐茂行硬是要走东西,叫她们没脸的事,扭着脸故意没看见一眼置之不理,大少爷齐君行微微点头,斯文有礼的叫了一声“二弟。”
    至于剩下的齐侯爷齐通,显然是不太看得惯他这幅衣衫不整的闲散模样,一出口就骂了一句:“没规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