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林和鸣想得清楚,眼下林辰疏是救过皇帝的人,可是林家最最重要的人。
他之前下在林辰疏身上的资本,可总算砸对了。
旁边的岑玉凤虽然待林辰疏苛刻,此时也有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见林辰疏自宫里回来,也忍不住问道:“辰疏啊,这次你救驾成功,皇上有对你说什么吗?”
“你想皇上说什么?”陈殊问道。
“……”岑玉凤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扎了一下,随后转身朝林和鸣嗔道,“老爷,你看看他……”
放在平时林辰疏若是对岑玉凤这样的态度,林和鸣或会喝上几句,但此时还是和颜悦色地朝陈殊道:“辰疏,最近中榜的进士都已经去吏部授了官职,爹去询问吏部的人,却听他说你的官职将由皇上亲自册封,你可知皇上授予你的是什么官吗?”
为皇上救驾可不是一件小事,吏部的大人们最近都对他态度好起来,说不定这次自己这个嫡长子可以借这个机会飞黄腾达,带着林家走入京城的官绅圈子也说不定。
林和鸣满含期待地看着林辰疏,却听林辰疏闻言似有所知,已然答道:“你说册封?皇上是要封我一个钦差,几品的不知道,过几天圣旨应该就会下来。”
林和鸣原本还在微微笑着,但听到林辰疏说道钦差二字,忽地脸上笑意慢慢消失:“你说什么?皇上封你为钦差?”
钦差是由皇帝亲自派遣外出公干的官员,大部分都被分往京城外的地方巡视。
那岂不是就是说……
“皇上没有让你在京为官?”林和鸣一把拉过正要往自己房间走去的林辰疏,皱眉道,“你不是救驾成功了吗,怎么才拿这么个官职?”
陈殊被林和鸣一把扯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和鸣却没注意,只是扣着林辰疏的手,脸上很是着急。
陈殊不动了,他杵在原地,话音响起:“老爷子知足吧,这可是你儿子拿命换来的。当初你要是把你儿子打死了,连这个官都没了。”
“……”林和鸣的手僵在当场。
陈殊不再说话,拨开林和鸣,一个人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岑玉凤见林辰疏走远了,这才恨恨道:“老爷,你看看大少爷,不过就一个外放的官,瞧把他稀罕的……”
她说话碎碎的,却见林和鸣摆开袖子,一把将她搭在胳膊上的手肘扫开,冷声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林盛一天到晚吃喝玩乐不肯用功,我犯得着在这里受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的气?!”
岑玉凤一愣,连忙好声安慰:“老爷子,盛儿最近不是已经去学堂读书了嘛,以我们盛儿的资质,难道还会比辰疏差吗?老爷放心,盛儿肯定不会给你丢面子的。”
她温声温语,冲淡了林和鸣不少怒气。林和鸣胸口起伏了一波,这才稍稍好受了一点,他看着林辰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两日后,皇帝的圣旨果然到了林府。林府上下伏地接旨,听闻圣旨封林家长子林辰疏为六品青山刺史兼钦差,赐六品官服一套,圣令一枚,半月后启程前往青山继任。
林辰疏接旨谢恩。至此,朝廷三百名进士皆加封完毕,各有各的归途,而榜眼林辰疏的加封也很快传遍了京城,再度成为京城热议的话题。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林辰疏因为护驾有功会比其他进士有更好的前途,结果没想到被封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刺史的官职,在京城官绅人家的眼里完全属于末流,根本不堪一提。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给出这样的册封。
难不成皇上也知道林辰疏的坊间传闻,觉得像这么一个断袖的人不宜留在自己身边么?
众人讨论到这里纷纷一笑。想想林家的林和鸣和林辰疏一个父一个子,一个巴结一个拼命,都是不折手段,结果换来的是这么一个结果,实在是沦为众人的饭后谈资。
然而也就在众人商议之时,也有一些朝中人发现了隐隐的暗流。
比如说,林辰疏此次被册封的是大青山的御史。
青山并不是一个当官之人好易与的地方,其山势复杂,地形辽阔,其中囊括了包括天阑在内的是六个郡县——更重要的是,它还是京城通往塞北的必经之路,也是那批由皇帝亲手拨出军资押解路线图上面的其中一个站点。
皇帝此次派林辰疏为钦差,很可能就是冲着那批军资去的。
朝中预感有风向要变,但探测风向的人却也露出一丝迷茫。
皇上派人查军资是没错,但他为什么派一个刚刚受过重伤,看上去娘兮兮的榜眼去那里?
众说纷谈,而在林辰疏封官后的第二天,有人偷偷敲响了林家的后院。
“李状元,你怎么过来了?”刘伯接到通知后前去后院看人,却见之前见过一面的李邺之偷偷摸摸地站在林家后院门口张望。
李邺之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面好像裹了一个长形的物体。他看到刘伯后,很快冲着人露出一个微笑:“刘管家,我是来见林辰疏的。”
第21章 又来了
见大少爷还走后门?
刘伯看过李邺之。这李邺之与他们家的大少爷同出一届进士,吏部加封的是翰林院侍读。翰林院侍读和林辰疏加封的青山刺史同为六品官职,但前者却在京中任职,算是一个实打实的京官,以后若是调任也是翰林院的出身,其身份、人脉和地位非是一个被外放的地方官可以相提比论的。
历届的状元能够担当这个职务并不意外,但想到大少爷护驾受伤后每天熬药气色也不见得恢复成以前那样,被加封的还是一个外放的官,刘伯心里忽然为大少爷不值起来。
他看了几眼李邺之,还是找人向林辰疏通报。
去通知林辰疏的人很快回来了,称大少爷在屋子里等李邺之。
刘伯这才领着李邺之进门。李邺之一路走过林府,这林府比不上齐太尉的府上,后院之处不过是一些堆着杂物下人浣洗的地方,他行了没多久,穿过一道拱门,便见到一间房子,房前只有两三个盆景摆设,门口半掩,看上去十分简单朴素。
“那就是大少爷住的地方了。”见林辰疏房门敞开,刘伯驻足道。
李邺之点头谢过林府的管家,揣着包裹往房间走去,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他微微顿了顿脚步,忽地想起了那日秋场围猎他再度见到林辰疏的场景。
那天他离开了山林,坐立不安地在外面等候消息,直到皇上归来,众官迎上去时,他站在那群官员外面,看到林辰疏阖目安静地靠在皇上的怀里,雪亮的刀贯体而过,红色的官服与血迹混在一起,衣摆湿湿嗒嗒地往地面滴着血。
看到这样的场面,他站在原地愣忡了好久,脑海里林辰疏离开前挂在脸上的笑意和眼前血淋淋的景象来来回回切换,等到皇上抱着人离开,他还在看着一路蜿蜒的血迹发呆。
直至有人过来推醒了他,他才慢慢地缓过神,心里却还全是担忧。
那日的片段闪过眼前,李邺之略一犹豫,最终还是走进敲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林辰疏的声音。
李邺之推门而进,随后就看到一人穿着淡青色的长衫,发髻草草地挽着头发,有不少没有挽住的青丝垂落下来,看上去有些散乱。
那人身形瘦削,正背对着他在看什么东西,听到进门的脚步声,他端了桌案边上黑乎乎的药喝了一口,用衣襟擦过嘴边的药汁,大大方方地朝自己转过来。
很快,林辰疏熟悉的眉眼落在了李邺之的面前。
林辰疏确实比之前看上去虚弱了不少,苍白的脸上还有病容,但一双眼睛还是如同朗星一般,他转过身离开原地,李邺之这才发现他原来看的地方有一面镜子。
“你……”看见林辰疏,李邺之这几日一直悬在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但再度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李邺之竟然一时间哑了。
陈殊看眼前李邺之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落在对方手中拿的包裹上:“这是什么?”
有林辰疏先开口,李邺之的心情微微缓了缓,他下意识地看着自己手中包着严严实实的包裹,连忙动手解开道:“那天多谢林公子救命之恩,这是那天林公子给我的防身匕首,林公子前段时间都在宫中,今日得空,我便特地过来还给公子你。”
包裹一圈一圈被打开,匕首工工整整地重新呈现在陈殊的面前,上面的木纹依旧清晰古朴。
看了眼匕首,陈殊见李邺之眼神有些躲闪,抬手拾起,放在眼前观看,忽地侧头问道:“这把匕首你用过了吗?”
听林辰疏突然提问,李邺之“啊”了一声,却喃喃摇头:“没、还没有。”
“……”那你把它包得那么好干嘛?
陈殊皱眉。
他当时离开李邺之的时候动用了系统的轻功,还把系统给他的木制匕首给了李邺之。现在李邺之算是知道自己秘密最多的人,可李邺之现在这样的态度却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他打量着李邺之,却见李邺之摇头后眉间紧蹙,似是在内心天人交战,隔了一会儿,他才咬牙道:“林公子,我那天、那天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什么?”陈殊一愣。
“林公子让我去喊救兵,可我、我……”李邺之眉皱得更深了。
他这几日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的都是秋场围猎的事情。
那天他和林辰疏遇到黑衣人之后,李邺之目送林辰疏离开,拿着木制匕首慌慌忙忙离开山林,终于来到了官棚。
有刺客前来刺杀皇上,这事情必须禀报给三品以上的官员。李邺之在官棚搜寻了一圈,终于看到礼部侍郎大人,连忙匆匆上前正欲汇报。
但走到半路,他却忽然发现礼部侍郎身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年约五十,已经卸了校场时穿戴的轻甲,正和礼部侍郎各执一棋。
“太尉,你这兵行险着,实在高绝。”
“钱大人,我看这怎么都是你故意放水了。”
“能和齐太尉一道下棋,实在是钱某人的幸事,钱某怎么敢敷衍太尉呀。”
“呵呵,那齐某可就不客气了。”
“太尉尽管玩来,微臣可以应付。”
明明是和皇上一道前往山林围猎的齐太尉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山林,身侧还站着数个武官,也是之前一道和皇上进入山林的。李邺之只觉得自己的眼皮猛地跳了跳,原本要冲进官棚的脚步也刹住了。
他忽然想到,秋场围猎如此盛事都是由礼部一手操办,按照道理来说戒备应该十分森严,不可能有人闯入才是。
李邺之拿着匕首,只觉得背脊发冷。
“欸?那不是今年状元郎?”下棋的礼部侍郎忽然注意到他,朝他打着招呼,“站在外面是有什么事吗?”
齐太尉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目光如炬。
李邺之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忙暗暗摸了下别在身后的木制匕首,讪讪地笑:“没、没事,小的只是路过、路过而已。”
……
李邺之断断续续将秋场围猎的事情慢慢说出,缓缓道:“林公子,我临阵脱逃,有负你的所托,还害你受那么重的伤,我、我真的愧对你的救命之恩。”
“……”陈殊看着李邺之沉默了一会。
他先前是让李邺之去报信,但其中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支开缠人的李邺之,并没有真想着让人来救自己。李邺之通报成功与否,对于那时已经决定赴死的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后面他没死成,李邺之没有通报成功,倒也间接地瞒下了他的身份。
只是看李邺之的样子,好像是很愧疚很难受的样子?还把他给的东西像个供品一样包得严严实实……
“我现在没事,你不用自责。”陈殊顿了下,还是道。
李邺之还是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不过神情却缓和了很多,他几步抢到陈殊面前,握住陈殊的手道:“林公子,我听说了你这次要当青山刺史的事情,这事是不是关于那批军资?我听朝中人说,那批军资可能和齐太尉有关,你、你是要和齐太尉作对吗?”
他说得着急,陈殊突然被拿住手,被唬了一跳,连忙干咳一声。
李邺之一愣,忽然想到陈殊的断袖传闻,连忙反应过来松开手,脸上神情也转为尴尬:“林公子,我只是紧张于你。”
陈殊收回手道:“军资一事,是皇上让我去做的,皇恩浩荡,皇命难违,你我现在都是做臣子的,总要为皇上效一份心力。”
李邺之听得一傻:“可齐太尉权势滔天,我听朝众人说,他和皇上的间隙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要夹在他们中间?”
“你不也是?”陈殊挑了挑眉,笑了起来,“自我从宫里回来,林府外面已经都是齐言储的盯梢,你这个时候还来见我,不怕惹怒齐言储吗?盯梢的人可不傻,你走不走后门,对他们来说都一个样。”
李邺之:“……”
李邺之想说,他并不是想惹怒齐太尉,但林辰疏是救过他命的人,他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对于林辰疏这个人,他也想不明白,明明林辰疏之前还和自己一样去过齐府送礼,明明他以为林辰疏和他一样,但自那日林辰疏围猎后,他发现林辰疏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