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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她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可以听到风吹过檐铃的响声,墙角下窸窸窣窣的虫声,黎明前鸡鸣狗吠之声,直到窗纸透出清光来,才发现已是残夜将尽。
夏去秋来,夜越发长了。这一天薛慕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感受到无边的夜色再一次侵袭,室内的一切器物变得黯淡又涩重,内心不由涌上无名的惶恐。难道今天又要和往日一样,在卧房里睁眼到天明吗?
她正绝望时,听见门外的锁咔哒响了一下,她略一愣,便兴奋地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漆黑的卧房透进了一道光,她努力让双眼去适应外面的光线,舅舅和舅母终于来救她了。
唐致靖看薛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又生气又心疼:“你父亲也太不像话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转头嘱咐妻子:“你去和柳氏说一声,外甥女我带走了,等养好了直接送入学堂,不必她操心。”
薛慕在舅舅家休养了月余,身体渐渐恢复过来,眼见开学的日子要到了,便开始专心温习功课。
这日薛慕温习完英语,看了几章《世界古今名妇传》,觉得脖子有些酸,正要出去走走,却见舅母徐氏的陪嫁丫鬟清芷进来笑道:“大姑娘,我们太太有事要找您呢。”
徐氏跟小姑子唐氏是自小的手帕交,二人感情极好,所以薛慕与舅母也十分亲近。她随清芷来到徐氏上房,看见舅母正在与下人们打点入秋的衣物,见到薛慕来了,忙笑道:“大姑娘坐,我这里刚刚做了两套衣服,预备你着上学穿,你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务本女学明文规定:学生帽鞋衣裤宜朴素,棉夹衣服用元色,单服用白色及淡蓝。脂粉及贵重首饰一律不准携带。徐氏便依样准备了几套天青色棉布长衫,薛慕试穿后揽镜自顾,觉着有朴净淡雅之美,忙笑道:“又让舅母费心了。”
“自家骨肉何必这么客气。”徐氏示意下人们出去 ,语气已是变得严肃:“今天叫你来,是有事要商量。”
薛慕仔细打量舅母的神色,不由紧张起来。
“当初你母亲嫁到薛家,最重要的陪嫁便是花园弄的六间商铺。如今唐家要回了四间。我和你舅舅商量,这四间铺子便转到你名下。”
薛慕觉得非常不安,刚要推辞,却见徐氏摆手道:“大姑娘不要跟我客气。你外祖留给你母亲这些嫁妆,原本就是觉得你父亲靠不住,为了让她安身立命的。如今她就剩下你这一点骨血。这嫁妆本就应该留给你。务本女学的学生都出自高官显族,学费高昂且不说,日常吃穿用度皆所费不赀。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行的。”
薛慕心头一热,半响方道:“如此我就暂时收下了,若日后学有所成,必不敢忘记舅舅舅母周济之恩。”
徐氏笑了:“好,我就等着外甥女中个女状元,我以后就能享福了。”她话风一转正容道:“大姑娘,上学这条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轻松。你一向聪明好学,功课我自然不担心,但现在世风保守,对女学生的风评也不佳,好多人家都不与女学生议亲。这关乎你的终身大事,可要想清楚了。”
薛慕不假思索答道:“舅母,我不想嫁人,只想上学学习本领,以后能自食其力就很好。”
徐氏又好气又好笑:“傻话,姑娘大了怎么能不嫁人。我先把话说在这里,唐家的日子虽然过得去,但你外祖出使西洋时花钱没节制,你舅舅又不会理财,眼下也没有多少积蓄了。我和你舅舅能给你的,也就是这几间铺子。至于你父亲那里,更是不能指望太多。这些钱上学花销了,日后的嫁妆必然要寒酸,你心里一定要有数。”
薛慕决然道:“舅舅肯把铺子给我,我已是感激不尽了。至于嫁人,我是绝对不会考虑的。人贵自立,当初我娘若不是遇人不淑,也不会早早去世了。”
☆、第4章
八月初九,务本女学正式开学。薛慕收拾好行李到教务处报到,领取了课本后,便由教工引领至宿舍安顿。
宿舍可容纳两人,陈设十分简朴,不过两张木床,两套桌椅,并一个大衣柜而已,但也算干净整洁。案上仿汝窑花瓶插着数枝白菊,给刻板的空间平添了几分灵动气息。
薛慕正在收拾行李,却见一位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女孩儿推门进来。身着淡蓝色棉布高领短衫,黑色棉布长裙,脚上穿着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显得十分俏皮。她见到薛慕,大方地招呼道:“初次见面,我叫张清远,表字静宜,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鄙人姓薛慕,表字修文。”
张清远当即笑道:“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我看咱们两个年岁差不多,我是同光三年生,薛小姐呢?”
薛慕笑道:“巧了,我也是同光三年生人,生辰在六月。”
“那我比你小二个月,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张清远上来拉住薛慕的手,打开了话匣子:“修文不知道,我英文基础不好,原本还担心考不上,在家里偷偷哭了好几回,等到在报纸上看到自己被录取的消息,不知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