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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下水池。直到木船带着他们沉下池底的时候,他们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长命锁当然也被沉下去了。
水面上似乎咕嘟嘟冒起了几个泡泡。
沈怜是知道他们的感受的。
他溺过水,经历过濒死的感觉,沉在水底睁开眼睛,会看到缠绕的水草和水里的杂质,四周是静谧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水呛入喉咙,灌进肺里,窒息感会涌上来。
可能会有光束透进来,当然,也不会多么温暖,但心情却是好的,像是缩在子宫里,这种幸福感会让他忽略生理的痛苦……
水底下没有桥姬,也没有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可能是因为那里的水里没有沉过人,也没有飘过浮尸。
至于这方池子的污泥里除了有伸出的莲蓬,会不会有伸出的白骨骷髅纠缠住生人,沈怜就不知道了。
他自己的第一次溺水倒是没死成,有人救了他……
等等,谁救了他?
歌声继续响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滴天上金瓶水,满空飞线若机杼……
化作四天凉,扫却天下暑……”
现在的沈怜或许是愉悦的,因为他从当年的受害者变成了如今的加害者。
歌声很好听,只是好像里面有人在边唱边哭,或许那是孩子的父母。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阴云慢慢移动,遮住了刚刚探出脑袋的太阳。
雨还没有落下来,但村民们有了希望。
沈怜祭完神、拜完天之后,突然转过身,向他身后的村民们重重跪下。
“这一定是这方池塘最后一次沉下乡亲们了……”
他流着泪,嘶哑着声音。
村民们慌忙上前将他扶起,他们惊惶无措,他们受不起巫的跪拜。
沈怜看着他们,仿佛筋疲力尽:“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等三天……”
等三天,看看神仙爷爷开不开眼。
村民们渐渐散去,沈怜回头看了看那方池塘,觉得阴森森的。
或许是因为太阳被刚刚遮住?
第一日,些许阴云,无雨。
第二日,阴云密布,无雨。
第三日,阴云散尽,天大晴。
村民们失落绝望,绝望中又带着无比的愤怒,他们拿着锄头铁镐,围住了沈怜的屋子。
“吱呀──”门开了。
他们的巫衣衫不整,无比憔悴,连脸色都发青:“神……抛弃我们了。”
村民们都呆住了。
“祂既然抛弃我们,不佑我们安康,我们又为何要敬祂畏祂,又为何要拜祂祭祂!”
他的眼眶发红,像是被逼到末路的狮子。
“为什么是祂抛弃我们,而不是我们抛弃祂!”
村子里安康的后代越来越少,村子里现在正糟着旱灾,神都看不见吗?或者看见了却袖着手?不准备给我们带来一丁点的帮助、一丝一毫的利益?
不能为我们带来利益的东西,又有什么作用?
又有什么作用呢。
村民们也像是被沈怜这副模样刺激得发了疯,一群人拿着他们的武器,浩浩荡荡地奔向祠堂。
“砰──”祠堂的牌匾被人打了下来。
众人把神明搬出了祠堂,推倒香案,打翻香烛,踩烂贡果,破坏帐幔。
那个沈怜曾经日日夜夜跪在上面的蒲团也被撕成了碎片。
祠堂再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像个刚刚被蹂躏过的黄花大闺女,又破又乱。
神像被搬到池塘边,威严的脸上被唾满了唾沫。
村民们仿佛还不解气,用锄头铁镐打上去,想要发泄他们积压已久的怒火。
神明的尸体被肢解,他们把残肢断臂抛入池塘,手法熟练,像极了他们把那些载上人的木船推入池底的样子。
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沈怜跪在池边,用刀划过手腕,鲜红的血流下来滴到地里,渗下去,这竟然给他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快感。
他磕着头,悲道:“愿老天爷降雨,我愿减寿十年!”
他的脑袋和脖子似乎有了凉意,他抬头,看见一滴水砸下来。
“轰隆──”
雨来了。
村民们激动地欢呼,像是发疯的兽类。
沈怜扭头瞥了一眼池塘。
那里面因为神像被推入水,池底激起的腐泥还未沉下,一片浑浊。
人们擅长造神,更擅长毁神。
他露出一个笑。
或许在村民们砸烂祠堂牌匾的时候,他就是新的神了。
第46章 陶渊明(十一)
那场雨下得及时, 下了个痛快。
只是下雨过后又在三伏天里下了场大雪, 鹅毛似的飘在各处, 也算是村子里的一桩奇事了。
村民们对他们年轻的巫也愈发爱戴感激。
白云苍狗,光阴飞逝, 寒来暑往又是一春。
村子里的景致依旧美好如画卷。
燕草碧丝,秦桑绿枝, 乱花飞絮,风细柳斜。
桃花依旧咥笑着春风。
曾经有个姓沈的先生说过(注),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一个穿着麻衣的青年便提着酒壶顺着清溪找到了这里。
他顺着小路走到村口,红透了几个大姑娘的脸。
老人们却惊异地围住他, 问所从来。
青年便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答曰是缘分所至, 误入到此。
老人们隐隐觉得眼熟, 因为这个笑好像一个人。
像谁呢?
这笑……像他们的巫?
“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啊?”
“郑清。”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 记性好的想起了当年巫还未长大时满村子里找一个叫郑清的人。
一个老人家拉住青年的袖子,热情道:“村子里好久都没有来过外人了, 来来来,到老伯家里吃酒……”
“看你的酒壶就知道你是来打酒的, 老伯家里有好酒啊,七十年的女儿红……”
郑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老人拉回了家。
七十年的女儿红?
其他的几个老人吩咐了小辈, 孩子拔腿就跑,去村东头找他们的巫。
“大人……呼……大人!”
“怎么了?”沈怜给孩子倒了一杯茶,让他缓口气慢慢说。
“我爷爷说有个叫郑清的来了。”
沈怜愣了一下,微笑道:“应该是同名了罢,我找的那个早就死了。”
都不知道尸骨在哪儿,入土了没有。
孩子疑惑地歪了歪头,乖乖喝他的茶。
沈怜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冰糖递到孩子手里,摸了摸他的头道:“去和小伙伴玩吧。”
孩子捏着糖,兴冲冲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