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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细瘦的脸蛋上没有泪痕,声音却渗了血似的,听得老录事浑身寒毛直竖。
当时他真怕神情阴骘到极点的家君,伸手打坏了小姐。
周叡没有动手,三掌过后,他眼里的痛恨、震惊、厌弃、怜悯种种种种,汇成三尺冰棱,寒得录事接过牒谱时生生打了个哆嗦。
他听家君冷冷道:“这畜牲铁心自剔宗籍,不快成全了她!”
录事茫然心说:从古至今从南至北地打听,谁家出过这等奇闻?若是不肖逆子也罢,又是这么着一个文弱弱的小姐。她才活了几年,知道什么生死魂魄?那些因家贫被贱卖的小儿小女,想姓她这个周还姓不上,她竟还不要?
可是,经年受庶母庶妹欺苛,如今积重难忍,难道能算做错了吗?可是,悖逆人伦,弃绝生父,难道还不是错吗?
录事深知这一笔钩下,一条命途将被改写,然而在家君的逼视下,他别无选择。
朱墨如伤,一钩千斤。
录事抬起头,恍见小姐偏转的目光,仿佛从叠叠乌云后探出的嫩月,如许脆弱,又如许明华。
“她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穆澈掩卷般一声叹息。
洛诵还有些零故碎闻未说,穆澈已不在意,闷闷问:“她有小字无有?”
冷峻的少年热了面皮,垂目:“洛诵僭越。”取笔写下两字。
穆澈看着,伸手在笺上轻抚,似弯了弯唇角,终究不见笑意。
“此事自此为止,一个字不要再提,你去吧。”
“公子,恕我多嘴……”有句话洛诵反复思量了一路,鲠在喉咙,不吐不快。
“姑娘从前受了许多委屈不假,要紧的更是今后。公子虽不在意,但若姑娘有出身,又有一个翰林的哥哥,大夫人那儿总好说一些,以后……”
“难为你也会多嘴了。”
穆澈漫隐了后话,透过窗扉的目光氲渺弗涯,似要凝成一只振羽的青鸾,飞去寻找多年前那一方小院,一片孤影。
本应临临风日,却活得临渊履薄。
“她连宗籍都不要,一字不愿再提,是伤透了心。没有母家如何,没有身份又如何?入我门庭,冠我姓氏,谁敢屈没她半分!”
秋朝暖衾绵懒勾人,吉祥昨晚不知翻茶书到几时,清晨懒起,翻身拥到一个温暖的身子,就势挨进怀里蹭了一蹭。
梦中对方的气息如此真实,连洵淡墨香也无二致。吉祥舍不得睁眼,又满足地憩了小半时辰。
直至腮边轻痒,仿佛透窗而来的阳光亲吻颊绒,迷蒙又想,纱橱中何来阳光?伸手去拭,才觉手中似抓着一截单袖。
吉祥饧开眼,一人盈盈相对,与她一样身罩雪青中衣,与她一样散发在枕上。
“良朝?”
她试探唤他,眼里全是初醒的无辜。从他怀里抽出胳膊,摸摸他的鬓,捏捏他的脸,甚至探了探他的鼻息,“不是梦?”
穆澈早掌不住笑了,埋头在香柔的颈窝发颤,嗓音低醇:“什么好梦,与我说说,难不成你每日尽做这样的梦?”
吉祥彻底清醒,未及欢喜,入眼帘帐上挂的如意荷包,转瞬怔住。
不绣平安不言富贵,银绡缠苔丝绣成兰草虫履,是独属霄州的织纹与图案。
她以为早已遗忘,却一眼便记起,是出自她的……家乡。
“临儿。”耳畔的温柔像极幻觉,和家乡一样使她陌生。
她微微颤起来,护在身外的人紧紧搂住他,“我早说过了啊,在我身边,什么都不必怕的。”
“你,都知道了?”吉祥的脸白了一层,急于挣开溺住她的怀抱。
齿印却隔着中衣不轻不重噬在她肩上,吉祥浓睫轻颤,终于静从地陷入更深。
“不厌我吗?”吉祥空空地睁着眼,双瞳无尽黑寂。
“冷落我这样久,只为这些不相干?”穆澈长薄而叹,“吉祥,我不厌你,我心疼你啊。”
“我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
“临儿。”
“嗯。”吉祥闭闭眼,好多年没有听人唤她的名儿了。
母亲的声音,她是从不曾记得;周嬷嬷执意地叫她大小姐,好像如此便能唤回些什么;那个人……一年中偶或见到几面,从不叫她,只是漠然带些嫌弃地看看她,似嫌她不会像妹妹那样甜甜地喊声爹爹,扑进他怀里撒娇……
至于余人,都以为她缄默的名字一同她缄默的人,是不足挂齿了,她也不愿他们沾齿,落一个干净。
她轻扁着嘴角,紧盯帐顶的荷包,寻见叶片下一只栖虫,好想伸出手将它捏死。
她喃喃道:“可是大家都会说我大逆不道,背恩弃父。我知你很重纯孝忠悌,侯府清白门庭,我这样子……”
“你眼中的我,可是那等迂人?”
穆澈出言打断,撑身直视她,滑下的青丝垂在雪青的胸前。“父之不父,子何以为子,做错事的不是你,为何要替别人承担罪过?若那人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