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袄小婢按着大公子教的话脆声又道:“尊你声夫人,是给故去周大人,而今周翰林的颜面。请问夫人,您自嫁入周家做小,名位可有被扶正?”
杨氏色变。
青袄小婢继续道:“周翰林称您母亲,您老人家暗自受用就得了,莫等将来供灵牌,庶人享不着一分祖嗣香火,哭到阎王跟前也没个二判,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后半段话迥乎穆澈口吻,可就是这样添油加醋的噎人话,才堵得杨氏无话可话。
她自来一样心病,就是庶侧之名。当初不是没想求老爷扶她做正,老爷也的确有意,可族里那帮老不死的,总以她出身低微为由横加阻挠,一拖二延,就拖到老爷子撒手归西。
周叡捐馆后,杨氏散尽老奴,自倚考中举子的儿子以主母自称,除了查周家族谱,应该无人知晓此事才对……
画皮被当面揭了下去,杨氏越想越难堪,知今日难讨便宜,忍了半晌开口:“周临何在?毕竟亲人一场,请大夫人恩典准许一见。”
她已不说“母女一场”,脸色显见的难看,不知又在琢磨什么主意。
穆澈虽看不见,听她要见吉祥,眸色森沉,抬步就向外走。
卫氏听见动静,未平片刻的气怒复冲百会,直接挥落了茶盏。
成何体统!这种不知进退的东西我都不屑见,你堂堂侯爷,听见女人的名字就持身不住,还有一点书香后代的样子吗!
杨氏被碎裂声激得一抖,心想这是甩我脸子呐?仗势欺人了是不是?你权门高深,可天下走到哪里,也没有霸占了闺女身子什么都不给的道理!当即泼了大氅吵嚷起来。
连那青袄小婢的风度,都胜过这做了十几年的官妇,叹为观止天下还有这等不顾脸面的人,一面不让锋地回嘴。
熙月瞧见卫氏面色不对,忙喊底下轰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片兰色飘然入室。
清婉而果绝的嗓音,如一捧新雪沃灭了堂中喧吵。
“我与侯爷两身清白,断无越矩,神鬼可鉴。”
说罢,她两方膝盖直直钉在枫木地板,“吉祥有罪,恳请大夫人责罚。”
“你,”若此时撤去屏风,就能看到卫氏抖如筛糠的身子,“你还知道自己有罪!”
“是,我有罪。”吉祥清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头,转向正用复杂目光愕愕盯着她的妇人。
少女的神情全然疏冷,语气全然陌生,经年之后,面对这个一手促成她不幸童年的女人,第一句话是:“无关之人,别在这里碍眼。”
杨氏深深打了个哆嗦。
丰肌渌鬓的少女,已不是她记忆中不讨喜的模样,犹其那双眼,长成了和那个女人一般无二的清透,就连看她时的疏凉漠顾,也一般无二。
好像高高在上的是她,无论自己如何做,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混账!”杨氏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抬手向下削去。
巴掌耽在半空,她惊恐地看向被牢牢制住的手腕,只觉身子被狠狠一挣,不受控地摔在地上。
目光触及一翼玄云上的鹤羽,杨氏忍痛抬头,亘在身前的男子冰风玉露,有如天人。
他一个眼神都吝于施予,揽着吉祥的腰把人扶起。
女孩儿就穿着一身单衣跑来,双肩不知寒似的僵硬着。穆澈望一眼女子的膝盖,轻叹一声,将冰冷的手渥在怀内。
吉祥抬起头,眸中的孤冷尽数融化,干净近乎茫然:“我……把画儿都整理好了。”
她的眼圈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唇际上一泓微颤的花弧,也被凛风描成一线粉红。
犹如一朵破冻娇兰。
穆澈温和地对她点头,眼角轻掠:“撒野要看地方,把人带去冷静冷静。”
依旧平润的语声,挟带不容抗搏的峙峥。
几个壮实婆子扣住杨氏,拖小鸡似的往外拽,杨氏反应过来大喊:“我儿是翰林!你们讲不讲王法!周临,你弃父辱母,大逆——”
后头的话被堵在汗巾子里,吉祥脸色孱白。
穆澈轻轻拉住她的手,镇定的神情令人再心安不过。
他带着吉祥走到屏风后,谁想卫氏怒字正当头,看见两只相握的手,起身甩向吉祥一个巴掌。
这回穆澈没有拦,错身半步挨上伯母的怒气,嘴角登时红肿。
一行清泪从吉祥眼里直直流出。
卫氏瞪着顺受的男子,眼光那样摄人,“你要气死我!两条路,要么,别认我这伯母,要么把她有多远送多远,再不许、不许……”
后半句没能出口,卫氏突然双眼上翻厥了过去。
穆澈慌忙叫声“伯母”,抱住卫氏,脸色刹白地向外喊:“来人,传医!”
吉祥愣愣瞧着脸色青白、阖眼失觉的大夫人,另一只眼里蓄满泪水,却迟迟流不出来。
模糊的视线中她天旋地转,仿佛回到那个冰冷简陋的屋子,她弱小的身子紧紧抱住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喊嬷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