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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锦帐遮得严实,辇中之人正是此番代天子巡幽的持节使君。
仲冬气寒,来往商旅行脚无不笼肩收襟,行色匆匆,见此阵仗更觉肃然,连忙避让。却见那气派的雕舆后头,有两个劲装打扮的少年各骑一匹汉宫青马,其中一个笑意浮面,单手控缰好不儇脱,另一人少年老成,端持鞍上,神情比野外的天气也暖不到哪里去。
容许喋喋了一路,洛诵耳根受罪,早是烦之又烦,趁着使队整休的空当下马离了他,取铫给公子煎最后一付药。
等到汤药煎好,那张弥勒佛似的笑脸又凑过来,眯眼打商量:“哥哥辛苦,我送去呗?”
明知他是好奇,洛诵懒得废话,将冒热气的托盘递在他手里。容许狡狡一笑,转着眼珠把药送轿中。
一晃出来,洛诵瞟见这厮拈搓下巴琢磨的模样,压声问:“还没说话?”
容许眉梢生动地一翘,啧啧点头,“稀奇,我还没见过大公子这么个置气法儿。”
洛诵向遮密的锦辇望了一眼,心说这算什么,大公子为着那姑娘,敢拿命来赌。
往常人誉的什么“行藏高洁,不重声色”倒好笑了,他旁眼观瞧,公子这是一发朝“拓落不羁”发展去了。
心叹一声,纵满心疼惜公子胡乱糟践身子,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辇中颇受冷落的姑娘心同此想,乖觉地守在香木御座一角,觑人喝完汤药,忙伸手递上一枚杏子脯。
穆澈又不是小孩子,淡漠地撂下药碗。
耽搁几许,那一截藕腕仍固执而讨好地举着,虚倚厢榻的男子顿了顿,沉默接过放进嘴里。
捻散指尖的果霜,一言不发。
自从他因茶敏昏迷,醒来之后就没对吉祥说过一句话,仿佛那满口“吾妻吾爱”、“与子成说”的另有其人。
巡使日程原本迫切,去找宋老二之前,穆澈已将诸事安排妥当,连医治茶敏的方子都早早抓好,是算准了这一趟行计苦肉。
找到人后不及送回府,或者说不放心,干脆就带在身边紧紧看着。
只是一言不发。
吉祥心里酸楚得拧了汁,她不是不知穆良朝待她好,只是没想到会到这样地步。
每当想到他饮毒般喝茶的样子,她就恨不得骂死自己,觇其情意如此,再不敢生别的念头,好话软话认了一箩筐,没换得一句回应。
实在忍不得穆良朝不理她,出京第三日,吉祥怯怯揪他袖角,揉水春眸可怜兮兮,隐带哭腔求:“是我错了,我再不敢了。良朝,好公子,你就不肯理我一理吗?”
——才说完,方觉似曾听过这句话,正是当日他在梅舍门外,苦声对她说的。
将心比心,吉祥益发内疚难当,当即红了眼眶,又不敢当面哭出来。
彼时穆澈敏症初平,身子尚虚,深郁地盯着啜然将泣的眼前人,眼中千般情绪,始终未发一言。
由是径默到如今。
今日他的心情仿佛好些,吉祥不着痕迹往穆澈脸上瞄了几眼,这样安慰着自己,寻机小声搭话:“……咱们走到哪儿了?”
车厢中只有两人,吉祥吞吞口水,刻意向软榻前挪了挪。
白如凝脂的秀颈探出柳黄襟子,被茸茸一领风毛围着,搔得人心坎发痒。
暖炉袭出淡淡花果甜香,似因投进的香饼,又似因靠近的佳人。
穆澈漂亮的睫毛眨了一眨,在小女子期冀的目光中——以手支额,阖目养神。
吉祥薄嫩的唇角微微下抿,偷望他一眼,很委屈,又不敢露出委屈。
车外贼耳长舌的一人接话:“姑娘,再往前就是平阳了,向晚之前必到官驿。公子病体初愈,还劳姑娘多多费心。”
闭目的穆澈懒皱眉头,“洛诵,他再多话缝上他的嘴。”
洛诵得令一声,容许也不怕,拍拍坐骑的脑袋缩肩吐舌,满脸得逞。
原是穆温担心兄长在外受苦,奈何府中不能无人镇事,于是遣了容许随行照料。只是没他还消停些,这一路托容许的福,洛诵对使团中各个文书武卫的姓名、籍贯、职品、喜好,都了解了个底掉。
曹参军狄无广同洛诵一路性子,好静,每逢使队小歇就开始掏耳朵,又以职责所在不能离得太远,被这小鹦鹉折磨得哭笑不得。
随行的太常寺钟主簿家有娇儿,反而颇喜容许活泼,因卓清侯随和,路上闲暇不拘与容许解闷,枯燥途中添了不少生趣。
至晚入城,抵达了驿馆。平阳驿丞先得知消息,晓得这一拨京使来头不小,早早在当地一座繁望酒楼安排下了厢所。
容许听了这一通安排,用一副“马屁拍在蹄子上”的眼神看着驿丞。
穆澈果然回绝,只在驿馆下榻。
这驿丞生平好钻营,眼见这位是个好清素廉的,更易投其所好了,一应准备食用不见铺奢,惟体贴妥当入心,就差挂个“宾至如归”的招牌在门首。
余人喂马整顿、安歇下不提。只有吉祥打下车就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