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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坐吧。”杨志亨抬了抬下巴,却是对着茶几上的几瓶红酒的。
    其中一个醒酒器里已经倒好了红酒,旁边还放着两个酒杯。
    梁起鹤也不说话,坐下来就喝,一连喝了三杯才停,又把领口的扣子多解了一颗下来。
    杨志亨看着他喝,等他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道:“我越来越想见林稚虞了,不如你帮我约他吃顿饭吧。”
    杨志亨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话,梁起鹤还在气头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能把我们梁二少爷气成这样,这种本事我真的想领教一下,开开眼啊。”
    杨志亨不怕死的捋着他的毛,梁起鹤与这家伙对视着,忽然伸手摘掉了杨志亨的眼镜,随手丢在了桌上。
    杨志亨的近视度数比林稚虞深,但也不过两百多度,被摘了眼镜只是有些看不清梁起鹤的五官。
    他疑道:“你干嘛拿我眼镜。”
    梁起鹤不耐烦道:“别戴眼镜,我看着烦。”
    杨志亨把眼镜戴好,吐槽他道:“你真是病的不清了,是林稚虞得罪了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再这样我也不管你了,我半夜三点多才到家的,都没睡几个小时就被你吵醒了。”
    杨志亨打着哈欠,说话间就要站起来,被梁起鹤拉住:“你去睡觉谁陪我喝酒啊?”
    杨志亨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酒有什么好喝的,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诉苦的吗?”
    梁起鹤郁闷地松开手,又喝了一杯才把刚才的事说了。
    看他声情并茂,激动地描述着,气得就跟条发胀的河豚一样,杨志亨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梁起鹤被笑懵了,看杨志亨真情实感地拍着大腿,就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顿时恼羞成怒,骂道:“他妈的你还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惨啊!你是不是人啊!”
    杨志亨抹着眼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摆着手道:“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好惨。比不过人就算了,现在连只哈士奇都能赢了你。”
    这样的话也就杨志亨敢讲了。要不是从小学就开始认识,深知彼此的性情,梁起鹤已经掀桌子走人了。
    他想反驳的,至少在嘴上扳回点面子,可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杨志亨说的没错,他刚才不就是输给那只狗了吗。
    小唯小唯,叫得那么亲密,也不怕方昊唯知道了会怎么想!
    梁起鹤气闷地继续喝酒,一旁的杨志亨笑够了,总算正经了起来,开导他道:“得了,也没多大的事,这都是你回来之前发生的了。何况林稚虞也是不想你发现才把狗送走的,你应该换个角度去想,他这也是在意你的感受。”
    “他才不在意!他就是怕我发现才送走的。”梁起鹤虽然生气,却没那么好糊弄。
    杨志亨摇头叹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他的杯子碰了碰:“其实你真的不能怪他,他喜欢那个方昊唯那么久了,这些事都是合情合理的。是你自己冷了他一年,突然跑回来又突然喜欢上他,对他穷追猛打的。”
    “你看这才一个多月,他就让你抱着睡觉让你亲了,这已经是多大的进步了,你不能把人逼得太急啊。”杨志亨认真劝道。
    这些话说的在理,梁起鹤冷静下来了也能明白。林稚虞的情况确实急不来的,他也知道今天自己生气是没道理的。可是一想到林稚虞刚才不辩解也不看他,连他要走都不会说句挽留的话,他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杨志亨又问道:“你不是说后天带他去祁云山过生日的吗?现在这么闹了是不是不去了?”
    梁起鹤一怔,喝了一半的酒差点呛进了喉咙里。他刚才真是气懵了,居然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可是现在闹得这么不愉快,他又怎么开口跟林稚虞提?
    见他懊恼地靠回沙发上,杨志亨猜道:“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说?”
    “嗯。”梁起鹤用手心捂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道。
    杨志亨想了想,提议道:“不然让你妈去说吧。”
    一个下午,林稚虞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
    今天下午是他自己研一的课程,可是老师在台上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连开车回家的路上也差点追尾了前车。
    白天梁起鹤过来的时候胃痛已经好了,但是他俩又吵了架,他就不想回梁家。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发了条微信给梁二白,说自己回厦门湾那,就不回梁家了。
    梁起鹤没有回他。他把手机放进包里,拐去超市买了新鲜的食材,回来后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等到从厨房出来后才想起看手机,结果发现梁起鹤还是没有回消息。
    时钟已经指向八点了,他拿纱网罩罩住桌上的四菜一汤,上楼先去洗澡。
    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快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手指的皮都发白发皱了,但是家里还是很安静。
    他看着已经走向九点半的时钟,坐到书桌前,打开书本复习今天的内容。
    可那些枯燥的文字一个都看不进脑子里,他盯着书本,即便很努力的逼自己集中注意力了也没有用。
    在记不清是第几次看时钟后,他干脆合上书本,上床去睡觉。
    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都无法入睡,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就是睡不着。四周明明很昏暗了,墙上的夜光时钟却总能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清晰地提醒他几点了。
    而他在看过时间后,又会不受控制地去看房门,看底下的缝隙会不会有光亮起。
    但他看了大半夜都没有动静,最后可能是真的累了,终于能睡着了,却被六点钟的起床闹钟吵醒了。
    他抱紧抱枕,想把那烦人的声音关掉再睡一会儿的,忽然记起了一件事,猛地坐了起来。
    他坐的太急了,一阵头晕猝然袭来,差点又倒了回去。
    等到终于熬过那阵低血压后,他下了床,拖鞋都顾不得穿就打开房门。
    对面的门依旧开着,他过去看了一眼,那张床和昨天看到的一样,很干净,很整齐,被子都没展开过。
    他又转身下楼,在看到餐桌上和昨晚一样没有动过的摆设后,终于明白梁起鹤是一夜都没回来了。
    从那个人回家的第一天起,只有一个晚上没回来睡过,其他时候即便晚归,梁起鹤都会睡在次卧的那张床上。特别是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好了以后,梁起鹤连晚归都很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在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总能看到一桌丰盛而热气腾腾的晚餐。
    有些事发生的次数多了,久了,就会变成潜移默化的习惯,渗透进身体和意识里。
    而这种习惯平时很难发觉,只有在发生改变的时候才会被注意到。
    就好比晚餐,他从没想过主动给梁起鹤做,可当他想做的时候,梁起鹤却夜不归宿了。
    林稚虞盯着那一桌菜看了许久,直到脚底透心的凉意都蔓延到心口了才反应过来,再这么站下去要感冒了。
    他回到房间,洗漱后换上了白衬衫黑西裤,拿上包包下了楼。在路过餐桌的时候也没停留,直接穿鞋出门了。
    到学校后他就开始一天的忙碌。明明没吃早餐,到了中午也不觉得饿,只是开始没力气了,于是又点了杯芋泥波波奶茶来喝。晚上七点准备走的时候接到了方昊唯的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
    自从那天他打了醉鬼,还闹到了派出所后,方昊唯因为一台复杂的心脏手术问题一直不得空跟他谈,今晚终于有时间了。
    他本来想回家的,但是想到今天一天那个人都没找过他,也不知道回家以后是不是还要面对昨晚剩下的一桌菜。于是答应了,说了老地方见就打车过去。
    出租车碾过一路的夜色,在前方调了个头,开进了香榭路,他则习惯性地去看左侧窗外。
    香榭路是方州最美的观光道,江景和沿岸的绿化结合得美轮美奂。对面cbd区的一排高层写字楼外墙放着不同的广告,将五彩霓虹光映入江水中,铺开了一条缤纷又醉人的依情江。
    这个时间已经有人开始散步了,不过人流量不大,毕竟这段路周边全是景观带,没什么住宅区。
    出租车在白色灯塔附近停了下来,林稚虞下车后过了街,往那个已经许久没来的堤坝走去。
    方昊唯比他到的早,地上已经铺了报纸,放了一打半的啤酒,还有鱿鱼条,酥炸小黄鱼,青梅等零食。
    林稚虞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后也没打招呼就开了一罐啤酒喝。
    看他好像很渴一样,几大口就喝完了一罐,方昊唯蹙了蹙眉,拦住了他要开第二罐的动作,把开封的鱿鱼条递到了他手里:“怎么喝得这么急?容易醉的,先吃点东西。”
    这鱿鱼条是他爱吃的芥末口味,但许是从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的缘故,他一点食欲都没有,把方昊唯的手推开,继续去开拉环:“我刚才吃饱了,现在吃不下。”
    方昊唯跟他认识了几年,虽然没看出他喜欢自己,但其他的方面还是很了解他的。于是看着他喝,等喝完了第四罐才把剩下的酒挪到一边,问道:“说吧,为什么不开心?”
    林稚虞喝得急,胃里都是气,又没能打嗝出来,就有点难受,闻言不禁拧着眉头道:“我哪里不开心了。”
    方昊唯道:“别倔,是不是因为跳舞的事梁起鹤为难你了?”
    林稚虞盯着前方飘荡着彩色光带的依情江水,明明是他最喜欢的景色,但不知是不是看过了更辽阔更迷人的太平洋,所以现在在他眼中,依情江也只是一条挺普通的江了。
    他伸出手,手心在空中虚虚一抓,好像真的能抓到江对岸的感觉。
    方昊唯没有催他,等他愿意说了,便听到“他没有为难我,其实他早就看过我穿女装跳舞了,只是一直装不知道。”
    林稚虞不带一点情绪的说着,方昊唯听完却吃惊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稚虞依旧盯着江水看:“上次我穿jk制服在老冯那跳舞,当时他也在底下喝酒,所以认出来了。”
    “他一直瞒着你没说?也没告诉梁家的人?”方昊唯又问道。
    林稚虞点了点头。
    方昊唯沉思了片刻,道:“那看来他是真心喜欢你的。那你呢?喜欢他吗?”
    林稚虞的眼皮一跳,垂下睫毛挡住了眼中流淌而过的情绪。
    这个问题由方昊唯来问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居然不觉得难受。
    其实他应该要否认的,毕竟他是在方昊唯面前,在这个他一直求而不得,一直克制着感情的人的面前。
    他不该让方昊唯误会他喜欢上别人,哪怕方昊唯依旧不知道他藏起来的那些感情。
    可他却做不出回答,无论是说一句“不喜欢”或者是摇摇头,他都没有回答,只是又伸手去拿酒了。
    方昊唯本想劝他别喝那么多的,但看他沉默着,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这几年林稚虞一直是单身的,如果真的能遇到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还能照顾他的人,方昊唯会真心的祝福他。不过看他现在这样,就知道他跟梁起鹤之间有阻碍了,便也不拦着他喝酒,打算等他再醉一些,肯说了再问。
    林稚虞一连喝了十罐啤酒。第一次去厕所的时候能自己认路,还走得挺直。第二次就不行了,开始歪歪扭扭,方昊唯要过来扶也被他推开了,只能跟在后面,陪着他进了男厕所。
    他本来想去尿兜那边上的,结果从镜子里看到方昊唯也进来了,就转了方向进了隔间。
    方昊唯退到外面,等他上完了又陪着他一起回到刚才的地方坐着。
    林稚虞没有再喝得那么凶了,他又打开一罐,不过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他是空腹喝酒的,醉的比平时快多了。方昊唯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反应迟钝地望向了自己,便问道:“那你这么不开心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跟梁起鹤吵架了?”
    林稚虞换了个抱着膝盖的姿势去看依情江。
    方昊唯依旧没有催他,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他转头看自己了。
    方昊唯和他对视着,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还以为他是醉了。结果他却缓缓开了口,问了一个破天荒的问题。
    “如果黄茜生气了,你会怎么哄她?”
    方昊唯不答反问:“你想哄梁起鹤?”
    林稚虞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低下头去,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许久以后,方昊唯才听到他像是被江风吹远了的声音。
    “我惹他生气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