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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众人骂他忘恩负义、欺父灭祖。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陆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陆殊的嫌疑,陆氏宗门没有人肯相信陆殊,联名将陆殊剔出族谱。
陆殊不是没有想过证明自己,可他反复演算都找不出哪里出了差错,花了很长时间搜寻也毫无证据。摊开来的证据都在残忍的告诉他——是你刚愎自用,恃才傲物,才出的差错。
错全在你!你该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事情却不止如此,尽管陆殊想尽办法挽救,可事情仍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直到陆岚的死讯传来,以及在芙蓉山那一役中的同门无一例外的相继身殒。
陆殊终于无法不怀疑自己。
而大祸酿成,一百多条人命,总该有人承责。
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以谢天下,之所以留着一线生机,是因他始终仍有一丝疑惑——为何好好的阵法,会突然变异。
就算所有证据都言之凿凿,证据链里还是缺少的一环。
进戒妄山,是他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景行宗虽铁面无情不好说话,却绝不会擅断妄测,也不会受言谈左右,他们六亲不认,只认证据。
戒妄山苦,但戒妄山能堵悠悠众口,是对是错,能给他一个了结。
说来也是可笑,他一直不喜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景行宗;他也一直与洗辰真人不对付总是打架,但在穷途末路之时,他想找一可信之人,将所识之人一一排除,只剩下一个人——臬司仙使,景决。
这真是讽刺至极,他看不惯的那个冷面铁血、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景决,成了他最后唯一的信任。
所以他向景决伸出双手,把自己的生命和清白交付出去。
当景决给他戴上枷镣时,意味着他余生便很难再出戒妄山。那戒妄山所押之人皆是刑责已定或嫌疑极大之人,仙史里载从未有人活着出去。
便是那样,他也认了。
甚至最坏的结果——景行宗查不出真相,一纸判他“斩仙刑”——他也认。
这世上难有万全之策,谁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倘若当真是他毫厘之失造成的一切,他愿意死一百次。
人说戒妄山的“斩仙铡”一刀下去,仙根断却,尘缘尽了。据说极痛,在童殊看来那才是最干净的死法,是彻底的解脱。
一刀下去,身首两端,罪孽洗净,重头再来。
出乎全界意料的是,景行宗没有判他“斩仙刑”,理由是证据不足,强顶着众人的质疑,判了陆殊永世□□。
尽管有所预料,当年听到这个结果,陆殊还是诧异了。
景行宗不愧是执道者,天下人人都不信的事情,景行宗敢信;天下人人都信之事,景行宗敢于不信。
五十年的刑狱,五十年的反省,有些关隘想通了,有些道理推算清楚了。童殊铁窗之中的无数个暗无天日中,把账算清楚了,该还的还的差不多的,再多的,他不肯再给。那些耽误的事情必须重拾做起;该做的事情他也容不得旁人插手。
他其实比景决的目下无尘也好不到哪去,不明不白的东西,他同样是半点接受不了。
童殊在回忆里慢慢勾勒出这些前尘往事,当年发生时风起云涌,风云变色,如今回想起来,不过寥寥须臾。
再想起这些事,他已经可以举重若轻得仿佛读一段于己的仙史,那史书里的魔头最后怎么样了,那些戳向脊梁骨的指指点点,都不重要。
因为,他如今非常明确自己该做什么。
岁月是更好的老师。
童殊解脱般轻笑出声。
他这一笑,便打破了沉默。
他无声陷入回忆之中,辛五便一直安静地等着他。听到他的笑声,辛五抬眸看来。
童殊便迎着辛五的目光勾出一个笑。他其实还有些恍然,但见着辛五近在眼前,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辛五生了一副极美的皮囊,眉眼冶丽,风姿浓烈。这样的皮相稍加修饰,足以惑乱人心。便是如这般穿一身灰袍冷着脸,也叫人赏心悦目。
童殊从未见辛五笑,此时他心中往事已渐沉寂,望着对面那双澄亮凝寒的眼,想起今日自己所做种种,一时心中愧意升起,方才的种种慌乱莫名又鼓噪起来。
他拿不准辛五突然的转变是什么意思,但见着辛五愿意与他共处一室且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又渐渐安定。
他心中千回百转,面上表情便时晴时阴,目光在辛五脸上转来转去,直转到辛五被他看得不名所以,敛了眸光示疑。
童殊这才找回主意,对辛五勾出一个笑,这个笑既有讨好的意味,又有“我没事”的意思,然后唤道:“五哥。”
辛五静静瞧着他。
童殊道:“今天是我错了,我——”
辛五听此,身形一懈,抬手拦了他的话,语气中透着疲惫道:“今日之事,不谈也罢。”
辛五越是这样,童殊便越是没着没落,不由又道:“五哥,我知道你很生气,我——”
“不问我方才所追何人?”辛五却强行打断了他。
童殊讷讷,无奈地望着辛五,见辛五已没半点方才的暴怒,完全回复了从前的冷淡,甚至于比从前还要冰冷,连眼里的光也掩去了,将所有情绪包裹了起来。
童殊心中一时怅然——辛五已经关上心门,我已经失去了机会。
无论是道歉,还是哄慰,对方都不会肯再接受他一个字了。
这让童殊一时心情急坠,心底滋出一种类似难过的情绪。这种情绪陌生得令童殊有些无所适从,他习惯性地以笑容掩盖了那点心事,接着辛五的话道:“你所追之人,和前日的一样,穿一身碧衣,背一把长琴?”
辛五点头,本要开口说什么,又止住了话头。
童殊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猜测?”
辛五道:“尚无证据,不能妄言。”
童殊轻轻笑了笑道:“还是要感谢你,告诉我芙蓉山以及大师兄的事。”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暂且这些罢。”童殊仰面靠在椅背上,舒展了表情,盯住天花板片刻,慢慢说了起来:“我真的挺想芙蓉山和大师兄的。我自小与母亲住在芙蓉主峰的北麓,半山中间有一座小湖,因湖边有块大圆石,光滑可鉴,月色照上去时就便一面镜子,我们便都叫那石镜湖。母亲经常站在石镜湖边等我下学,带着我穿过石榴树的花枝回到小苑,大师兄也常被母亲唤来一起吃饭。如今,我母亲不在了,只有大师兄在等我了。”
那些对于陆殊的指责,于童殊都已无关痛痒了,此刻说的这些才是他致命的痛楚。大概是真的忍不住,这些事太重了,压得他非要说一说才好受些,于是他用轻描淡写的字句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