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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徐家靠着你,都成了公侯之家,担点这些事不算什么。”
    徐启平见徐幼宁说得轻巧,眉宇间却有淡淡的愁云,知道她对此事还是介怀的,便问:“太子殿下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他说名声都是做出来了,让我以后做个好太子妃,好名声自然会显出来。”
    徐启平倒没这么乐观,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一个碎了花瓶,想要补回去,比砸碎一个花瓶难十倍。”
    徐幼宁顿时沉默。
    今日她对着出谋划策的李深没有好脸色,便是因着这个,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妖女”的故事肯定是比李深编的那些个不痛不痒的更受人欢迎。
    想到这里,徐幼宁觉得无比沮丧。
    “幼宁,若是想做名声,我这里倒有个主意。”
    “爹爹请讲。”
    徐幼宁方才只是说到这里,顺嘴抱怨了两句,没成想徐启平这边还真有主意。
    比起不停打趣她的李深,徐启平可信多了。
    徐启平略微歉疚地笑了笑,“其实这事我琢磨很久了,只是一直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财力。”
    “爹爹尽管直说,若是我办不了的,不办就是了,咱们虽然没有血缘,可是从二十年前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徐启平肯定地点了点头。
    “国子监乃是我朝的最高学府,是学子们最心驰神往的地方,只是国子监规模有限,再加上最高学府的这个设置,能接收的学子有限。除了国子监之外,京城里还有许多书院,但这些书院跟国子监不一样,他们不但不会给学子派发禄米,还要收取高昂的束脩,家境贫寒的学子如果考不上国子监,根本无法继续求学。”
    “所以,爹爹想让我设法扩大国子监的规模,招收一些贫寒学子就读?”
    “非也,国子监是最高学府,只能招收最优秀的人才。贫寒子弟没有名师启蒙,除了天资出众的,考不过京城这些世家子弟。”
    “那爹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可以办一家书院,这家书院没有京城其他书院那么好的宅院,只能提供一个居住之所,让贫寒学子有饭可吃、有藏书读、有先生可指导。”
    “但是不收束脩?”
    “不错,幼宁,你意下如何?”
    “好,爹爹的主意当然好。”比李深编的那些个故事可好多了。
    徐幼宁想了想,“虽然我的书院不收束脩,不过吃住不会比别的书院差,我会让贫寒学子们过得比其他书院的学子更好。”
    “不可。”
    徐幼宁没想到自己的主意居然被徐启平反驳了,顿时愣住:“为何不可?”
    “常言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们求学不是为了享受,若是这书院一分钱不花就能好吃好住着,那些意志力稍稍薄弱之人,岂不是不思进取,从此在这书院住下去了?”
    “爹爹说得有理,”听徐启平这么说,徐幼宁自己也想到了一点不妥的地方,“若是这书院比那些束脩高的书院条件还要好,那肯定会有人想方设法的假扮贫寒学子来求学。”
    说到底,贫寒不贫寒的,也只是一个说法,学子们来自各地,京城还好说,那些偏远地方来的,若有欺瞒,徐幼宁派人去查证,一来一往都得好几个月。
    “这也是一个道理,还有呢,在京城里开书院的人家也是做生意,若是你这边弄得太好,还不要钱,人家那些书院的人可怎么谋生。”
    “还是爹爹想得周全。经爹爹这么一说,女儿倒是有信心了。”
    “我只是想了这么一个主意,除了开书院,别的法子还多着呢,太子殿下定然还有更好的主意。”
    徐幼宁颔首:“回去之后,我便同殿下商议,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若是真要开书院,少不得李深的支持。
    徐幼宁又同徐启平说了一会儿,没多时,陈氏变来说开饭了,当下一家人一块儿和和美美的用了顿饭。
    天色将暗时,徐幼宁才回到了东宫。
    李深的脸色可想而知。
    徐幼宁见他的脸快比外头的天色还黑了,忍着笑走到他身后,替他捏肩:“许久不见家里人了,所以跟他们一块儿吃了顿饭。”
    “我怎么不知道,你同你们徐家的人这么亲厚?”
    “原本是不亲厚的,全托太子殿下的洪福,如今姐妹和睦、家宅安宁。”
    李深听着徐幼宁的讨好之言,脸色没有分毫的缓和:“你倒是吃饱了,我这儿还饿着肚子呢!”
    “王吉,还不快传膳。”
    徐幼宁一声令下,底下人很快给李深侍弄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膳食。
    李深没动筷子,先倒了一杯酒,自己没喝,只道:“原指望着珣儿不在,好生喝两杯的,可惜了这杏花村的美酒。”
    “不可惜,不可惜,”徐幼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陪你喝。”
    李深眯了眯眼睛,冷笑道:“说罢,有什么事要我办?”
    徐幼宁没想到李深这么轻而易举地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好笑着给李深夹菜。
    “别说的那么难听,方才回家跟爹爹说了名声的事,爹爹给了我一个提议,我想说给你听,看看能不能行。”
    “嗯。”李深淡淡道。
    徐幼宁见状,忙把兴办书院的想法说了一遍。
    “想法不错,不过,还不够出格。”
    “出格?”
    李深颔首:“你身为我的嫔妃,去了北梁三年,无论是你自愿离开还是被人掳走,都是惊世骇俗的事。办一家可供贫寒学子就读的书院,是个不错的点子,但是各地不少乡绅一直都在做的。虽然他们只是资助了部分贫寒学子求学,不像你设想的这样好,但这事本身并不稀罕,明白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幼宁一日之内,情绪已经起伏了好几波了,“那要怎么样才足够惊世骇俗的好?”
    徐幼宁陷入了沉思。
    劝学是一件好事,贫寒学子们在逆境之中,依然坚持苦读,她怎么做似乎都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见她愁眉紧锁,李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不急着一朝一夕,跟你说个好消息,皇姐来信了,要我帮她和驸马和离。你当初说希望她能回来过年,只怕不等过年,她就会跟成奚一块儿回来了。我这位皇姐呀,也真是位奇女子了。”
    是啊,庄敬姐姐一向活得自在、洒脱,徐幼宁就曾对她的生活羡慕不已。
    想到这里,徐幼宁忽然心中一动。
    她记得,她曾经在燕渟跟前说过这事,说她羡慕庄敬公主能文能武不说,还能活得自在洒脱。
    当时燕渟说了一番话,令她一直很在意。
    燕渟说,庄敬姐姐生来就是公主,她有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父母,所以她即便是女儿身,也可以读书,可以学骑射。
    贫寒人家的姑娘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即使徐幼宁这样的官家女子,也不过识得几个字而已。
    寒门学子尚且有乡绅员外们资助求学,可从来都没有人想过让贫寒人家的姑娘读书识字。
    徐幼宁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攥紧了李深的手臂:“我知道了,李深,我知道了我要做什么了!”
    “不管你要做什么,先松开我的手。”
    徐幼宁劲儿不大,可她刚好捏到了李深手腕子里头的肉,攥得他生疼。
    “哈哈,”徐幼宁乐不可支地松了手,急急忙忙地将想到的念头说了一遍。
    “你要兴办女学?康淑皇后也曾办过女学,公主、郡主和官女子都可入学。”
    “我不是要办那样的贵族女学,我的女学,是给贫寒人家的姑娘上的。”
    李深摇了摇头:“贫寒人家的姑娘都忙着生计,哪有闲情逸致去读什么女学?”
    “贫寒人家连供养儿子读书都困难,自然不会让闺女读女学,可若是这女学不收束脩还包下学生的一日三餐呢?”
    “那也不成,人家把女儿送去学女红送去学厨都比读书认字实惠。女子不能科考,跟男子可不一样。”
    “那就是你这个当太子的不是了,在北梁,女子也可参加科举,还能进衙门当差,你瞧瞧月芽,她从前是个丫鬟,如今是个称职的捕快。”
    关于燕渟的改制,李深了解了许多,徐幼宁说的都是实情。
    “即便我将来推动朝中如北梁一般允许女子做官,或许贵族女眷会参加科举,贫寒人家也很难让女子读书。”
    李深说的话有道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早就根深蒂固了。
    “就不能试试吗?”徐幼宁小声道。
    见她这般落寞,李深思忖片刻,“既然你想好了,我可以支持你去做,先试着在京城里招募学生,招一个算一个,招十个算十个,不要束脩,又包餐食,总有人愿意送过来试试的。”
    得到李深的鼓励,徐幼宁旋即有了精神:“我刚又想到了一点,除了包餐食,每天坚持来读书的女学生,每月还可以额外奖励一斗米,你觉得如何?”
    “如此,在你的书院读书,有的吃不说,还能挣米,报名求学的人家必不会少,徐幼宁,你这脑袋瓜这是开窍了!”
    徐幼宁生平头一次被李深夸赞聪明,心里自然美得很。
    “那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在北梁的三年,整天都是吃喝玩乐吗?”
    “不是么?”
    “看不起人!”徐幼宁急了,扑到李深怀中对他一顿捶打。
    可她这一扑,正好合了李深的心意,再不叫她挣脱:“别动。”
    徐幼宁躺在李深怀中,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四目相对,心潮涌动。
    “李深,还在吃饭呢!”徐幼宁红着脸小声提醒道。
    李深只道:“天黑了。”
    徐幼宁的脸更烫了。
    什么天黑不天黑的,□□的时候,他不也是肆意妄为吗?
    “你总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新婚夫妻了,每回他都这么急躁,着实叫徐幼宁难为情。
    李深静静注视着怀中的徐幼宁,忽而粲然一笑。
    是啊,余生漫漫,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好日子虽然还在后头,当下的良宵亦值千金,须得珍惜才行。
    他抱起徐幼宁,走进了内室。
    ……
    腊月初一,皇帝下旨册封徐氏女幼宁为太子妃。同日,皇帝自陈身体抱恙,无力打理朝政,命太子李深监国,移居乾清宫。李深领监国之职,却不肯移居乾清宫,携妻子居于东宫。
    同月,太子妃徐幼宁与京城开办女学,专收贫寒女子,一时间世间哗然,有人称徐幼宁早有扰乱北梁朝纲的前科,此举意在牝鸡司晨,也有人认为古往今来不乏杰出女子,太子妃此举乃是开创先河,一时毁誉参半。
    关于此,太子妃从未予以置评,毕竟,功过是非,都要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