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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自又搭了一箭在弦上,一时间谁也不肯让,两匹马相互围绕着打转儿,就此僵持住了。
“放下,我不伤你。”李重荣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扶余话来,中间错了个词,还险些闪了舌头。那跟他年岁相近的年轻人用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瞅着他,没答话,手里拉满的弓也没放下。又等过了一会儿,他才回道,
“凭什么信你?”
李重荣这回说不出来话,两人依旧僵持着,直到第三匹马的蹄声打破了寂静。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女人扬鞭跃马而来,身穿的是附佘红锦,在白草地上显出极为出挑鲜烈的色彩,腰上缠一道金铃,随马步叮铃作响,煞是清脆动人。
头发如每个附佘女子一样,利落地编成又黑又粗的辫子盘在脑后,鬓角微白,皮肤有些松弛了,但是依稀可见当年风姿,眉目锋利,嘴唇紧紧抿着,用愤怒的神色瞪着李重荣。
“你们两个,全都放下!”声音清朗,如撞铃鸣金,有不怒自威之概。
李重荣来此的目的本就不是惹是生非,此刻一见有人解劝,便顺水推舟地将弓箭放下,弓回鞍鞯一侧,箭回身后背囊,他对面的金瞳青年先还有些犹豫,中年妇人便抬高了声音,
“离沙,放下!——你阿允说话怎的就不好用了吗?”
青年又瞪了李重荣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弓箭。这两人原是母子俩。李重荣心下一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年龄长相大体都对得上号,只是并不见这青年是否有双胞胎兄弟。
“你是什么人?到白云浮水来干什么?”不多时女人已拨马近前,压过青年人一个马头,将他护在后面。李重荣于马上施了一礼,
“我奉我家王上差遣,前来寻找他亲生孩儿。”附佘人一向跟北地不合,对“北地王”三字更是无不嫌恶,因此他特地留了个心眼,将这三字隐去不说。
女人眉毛一挑,“说话怎么不清不楚的,谁知道你家王上是哪个?”
李重荣只好无奈道,“北地王怀镇。”
女人立即变了脸色,“不认识这个人,走吧。”
李重荣也是精灵乖觉的人,虽然听她这样说,但从如此激烈的反应上,看出她对这名字并不陌生,而有着些常人难知的恩怨纠葛。李重荣便拨马跟上,
“如今王爷也无别想,只想再看一眼亲生的孩子,您也不是狠心的人,好歹也答应下来,算是我替王上求您。”
女子不为所动,□□骏马跑得平稳,脸色如一块磐石。她骑得是普通的附佘马,身量小,跑得快,灵活剽悍。离沙按辔跟在后面缓缓而行,李重荣不泄气,马头往上够了几尺,女人脸上见不到嫌恶神色,他方才凑近了,低声道,
“您疼爱小公子,不惜花大价钱给他弄来可供男人乘骑的混血好马,可身在这白云浮水,他纵有凌云通天的本事,也难放开手脚,只得在此牧牛羊,了此余生。”
他住了口,稍稍打量女人神色,
“您也得为他日后打算。”
“滚。”女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李重荣惊着了,不大敢相信自己听着的东西,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看见妈妈动怒,离沙也重新上箭拉弓,虚垂在地。女人又拨转马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我跟离沙在哪儿生活,做什么生活,一生如何,该不着任何人去管。你要识相,现在滚出去,我不追究。”
李重荣只得唯唯诺诺,心知自己是要无功而返了。他觉得对不起父亲的托付,心里很是难过,可女人下一句话让他又有了些念想。
“你必要找,那么过苍头山,往白玉附佘的地界去,可丽蓝城那里有他另一个儿子,你要愿意找,找着带回去就是了。”
“敢问那另一位小公子的名姓是?”
“是男孩儿,跟离沙一样。起了你们官话的名字叫怀瑾,字修瑜。没有附佘话的名字,只有个绰号叫枯沙。”她说话很快很急,好像刻意地躲避着什么东西,只有这个词李重荣听懂了。
枯沙的意思,就是“深水”,有些附佘人,将草场上小小的如碧玉一样的水凼,或者是湖,也叫做“枯沙”。离沙听见这个名字,显见地不安了起来,但妈妈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就制止了他,他像一个不驯服的动物看见了鞭子那样,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去。
李重荣不敢再多留,更何况他已有了新的目标,于是多问几句话之后,当天便告辞启程了。
这之后一天,李重荣就离了白云浮水地界,在桑顿吉拉河边一处小屯停下补充干粮和饮水。歇了半天,次一日平明时分上了苍头山东隘口,一路直往北去,等到了可丽蓝城,正好用了四天时间。
这是附佘最繁华的都城,却没有一处高大的亭台楼阁,即便他们最尊贵的女王“呼吉拉”,只是住在都城中心最大的一座毛皮帐篷里。
红玉矿脉遍地都是,在草场薄些的地方,混着红色的土地露赤在阳光之下,映着北地锋利,焦躁,如同大地一样干涸的烈日,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