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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那些眼泪不过是她身体里存了太多的水,等流干了,她便重新沉着地站起身,从容地登上婚车,一去而不曾回顾,纤细的身体裹在大红婚服里,车帘下露出一半秀丽面容清傲如梅。
从踏进宗庙开始,繁文缛节持续了整整三天,怀玉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怎么合过眼,可她却几乎不累,有种莫名的神气在她的脊梁骨上支持着,令她不肯露出一点软弱的样子。
那种甚至超乎她自己想象的冷静,一直维持到她亲眼看见容落推开门走近。远处的宫室里,盛宴还未尽散,依稀可闻人声,灯火也仍在窗外斑斑驳驳地闪动不休。
在容落未走进来之前,怀玉只是睁大了眼睛细细分辨着,哪一些是烟花的火光,哪一些又是游弋的玻璃宫灯。
前者艳丽,然而转瞬寂灭。后者色泽清冷,隔着窗纸看上去,几如一缕缕幽魂,困在玻璃丝罩下跳动和闪烁。
怀玉坐在原地镇定地注视着容落,一条殷红的袖带缠在左手——国婚所用的珠联花带是最好的,怀玉能从皮肤接触的地方感受到绣花时落下的细密针脚。
容落注视着她,双唇微启,似乎惊诧于她此时异乎寻常的平静,又似乎只是想同她说几句话。可他甚至也找不到什么话跟她讲——他们两个能讲些什么呢?他们只见过几面而已,几乎可以说得上还不认识。唯独那一日在演武场,稍微有了些切近的接触,可作为夫妇,这样的切近简直可笑。
可是他们的成婚又岂是成婚呢?
他们成婚,是早有预谋的契约,与他们自身无关。
他在她身边旋身坐下,声音波澜不兴,“多谢你没将那一日说出去。”
怀玉不知他为何要提起这件事,只当他是没话找话,“我答应过……”但是她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哽住,因为容落抬手抚摸着她的衣带。艳色的婚服一半落在地上重叠逶迤,另一半被她下意识地握住,在手心里皱成一团。
怀玉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容落垂了眼帘再没有动作,只是单手抚了抚她的脸,端详她的容颜半晌,忽然起身扯过一旁的水盆,洇湿了布巾送过来。
“水粉有铅,擦了休息吧。”
他将那方布巾递在怀玉手里,偏过头用那双寡淡的眼睛看着她。
他许是喝多了酒,虽然脚下的步伐尚还平稳,可是当怀玉看向他的脸时,便看见那双平素无波的眸子带了水光,苍白的脸颊也有了一抹血色,因而显得生动了不少,也使得他没有往常那样阴沉。
怀玉便在他的注视下抹去了脸上的妆容——她转头看了一眼水盆边的铜镜,发现卸去妆容之后自己的脸苍白得可怕。
她咬住嘴唇,自动自觉地将自己交到容落怀里。那微凉的身子僵了一下,容落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眼睑上。
——那种轻柔与他平常阴沉冷淡的模样大相径庭。
怀玉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襟。
侍女走上去灭却了一室灯火。
……
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容落的声音这才又一次响起。
“春日要过了,到五月,第一次化雪的时候,附佘的祭春大典就要到了,王后身为附佘女亲王,按规矩是要回去主持的。日前我偶然听见,白瑟要带你一个哥哥回去,回他们的可丽蓝王都,恐怕不是出于好心,更是为了立威,我这边,恐怕她也……”
怀玉静静躺在他身边,缩成一小团,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她咬住身下的被子,声音含含糊糊地,“求你别说,求你……最起码今天不要说。”
不知她是否错辨,但是当一声细弱的哭泣终于从她口中逃逸出来的时候,容落确实不再说话了,他转过身将手臂环在她的腰上,怀玉平复了呼吸抬起头偷眼望他,看见他神色平静,眼睑微合。
此时窗外的灯火已经褪尽,只余几道月色透过窗棂柔光在他的睫毛之间明灭,又落在他端秀的脸上,静如白瓷。他呼吸已经均匀,似乎熟睡。
怀玉便下意识往温暖处蹭了蹭,头搁在他胸口,他的心脏就在她的耳侧跳动,虽然声音微弱,但节奏平缓。
这一夜平静,没有梦的造访。
怀玉起得早,已经在台边对着铜镜梳妆,身边搁着一盆水——昨天大婚,梳的头发很复杂,今日她起来的时候,发鬓里已经打结得不成样子,她只得唤添香打了盆水进来,也不要她伺候,自己持着木梳一下下梳开。
她看见容落动了动,料想他是醒了,心里却猛然想起前一天的事,便道,“殿下昨天说,附佘的女主上要带我一个哥哥回他们的王都去……此话可当真?”
许久没有回答,怀玉心里疑惑,扭过头去细看了一眼,看见容落眼睛只睁了一半,听见怀玉在耳边叫他,也只是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怀玉便问道,“我去给你叫侍女进来服侍?”
容落又迷糊了半晌才开口说话,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不必了,我们说的话,要她们听去不大好。”他从鼻腔里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