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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兵权就好说,我们么……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第 29 章
子衿在小舟上吹奏横笛,子佩立在他身边执着木浆,长臂一挥,小船便悠悠破水而去。嗣音正合着他的笛声跳一支绝美的舞——子衿从前没见她跳过,她眉眼像极了他们多忧多思的母亲,但是眼神却清澈。
——母亲的眼睛里总是笼着一团迷雾,她眼中烟云席卷,像神女峰下大雾弥漫的江面,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舞步轻旋半圈,松绿长袖借着风拂过他的侧脸,柔软温存。那双美丽的眼睛笑盈盈看着自己,如玉潭,似轻水,微光熠熠。
嗣音是极美的女子。
他们十三岁的小弟子思俯下身子拨着荷叶,荷叶出水不高,叶片被昨夜的新雨坠得沉重,挨着水面很近。他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男孩脸孔精致如瓷雕,双目如星,子衿看着他在身边兄长的授意之下缓缓抽出腰间匕首,象牙白的小手轻轻抚摸过匕首上镶嵌的那串价值连城的“美人泪”,琥珀光芒在日头的映照下温润如水。
那匕首是子佩在他十岁生辰的时候送她的:同子佩的剑是一对,铸剑大师公孙满月的手艺,精美绝伦,只是还没有开刃——子思尚不到上战场的年纪,他几乎还是个孩子,有一双聪慧狡黠的眼睛,机巧的薄唇边噙着浅笑。
子衿一直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心里藏着许多幽深的小径、迷宫和恶作剧,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楚庭王的众子女之中子衿和子佩的年龄相距最近,前后相差不过两岁。但子衿总觉得这个弟弟性子太过暴烈,太过桀骜不驯,像是一种纯粹的光芒,又或者是奔跑在山峦雾障里,充满野性的别的什么东西。
这两兄弟秉性各异,脾气爱好大相径庭;
子佩尚武,十九岁的时候便以连锤,芩锏两样兵器赢得勇冠三军的名号,子衿却偏爱流风雅乐……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和这位二弟仍然相互欣赏。
有时他会一时兴起,走下水军的演武场,借弟弟背后弓箭一试。他虽然素不喜舞刀弄棒,却精习“其争也君子”的射术,百射百中。子佩有时也会趁边境换防之时潜回王宫的深深庭院,同他执酒对饮,饮到半醉便长身而立,弹剑作歌,其声慷慨,铮然使人泪下。
只是父王一去,楚庭大小事务顿时都落在他肩上,那样的场景已很久未曾重现。兄弟两人相视而笑,在这温润的默契里站了多时,遥遥处水花却忽然一声轻响。
子衿心里疑惑,他回头望了弟弟一眼,后者也用同样疑惑的目光回望过来:谢雨亭畔这处莲池,向来只有几个王子和公主时刻来赏玩。他冲子衿点点头,用力在池中心点了一篙,那船便飘飘悠悠,直向着声响发出的方位追去。
不多时桨分而叶开,水泊一开,碧匝匝的荷花荷叶中一个颀长的身影便逐渐浮现。
男人一袭玄裾青衣,墨黑长发用一支果灰的木簪随意挽起来,站在小舟之上,背挺得很直。虽然面容未现,却已可见气质高华,恍若谪仙。他看见船头的子衿和子佩,叫了一声公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兄妹几个的恩师,右丞楚令,他们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他始终倚重的一位大臣。他此刻划一只小船悠悠靠近,俯下身摘那一枝子思方才废了老大功夫也没够着的荷叶,笑眯眯递在他手里。
荷盘翻露,泄下几粒明珠落在他船头。
他身后乌蓬中,一只小几,几盏清茶还冒着热气袅袅。
子衿笑道,“原来是老师,如何又在这里?”
“左丞郑赦来访,叫长公子去。”
子佩撇撇嘴,这位恩师也是他敬爱的,
“也该叫个奴婢来,让您自来像什么样子,外公年纪大了,又倚老卖老。”
楚令混不在意地笑,
“我也是白闲着,更何况,和你们几个小家伙也许久不曾见了,这回正好抢在众人前面见见,不是两全其美。”
看老师竟没意见,向来桀骜不驯的子佩不由得哼了一声,“老师也是脸软。”
两只船划回去的时候,先前还晴朗的天阴沉沉地落了下来,天边好像滚动着一场闷声闷气的雨。
外祖父郑赦只一个人站着等在门口,他头发已几乎全白了,精神很好,他们明明已经走得很近,郑赦却仍抬着下巴,好像没看见他们。
子衿叫了一声外祖父。
郑赦假装刚刚看见了他们,
“子衿,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只跟子衿说了这句话,他剩下的弟弟妹妹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该退,子衿就要他们先回去,又将年纪顶小的子思托付给老师楚令。他发了话才管用,弟弟妹妹们慢慢散去了。
他听见白发的老头从鼻子里轻轻嗤笑了一声。子衿这又转回身去,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这时候,天已经几乎全黑了,不是由于日落,却是由于暴雨前的黑云。越往屋里走,几乎没有一点天光,像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