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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去坐吧?”
云萍并无话说,至他们进来,外面便淅淅沥沥开始落雨,滚滚黑色山涛,自山尖和山腰处都被洗出青翠的颜色,丝毫看不出,数日之前曾经历过大战。
姬卿尺看着云萍在自己对面坐下,她个头高挑瘦削,举止做派又像男子,即便坐着的时候,也从不将双腿规规矩矩地并拢,而是散漫地打开,过了会儿,又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小裤被弄皱了,露出脚踝上一块的白布,一路延伸至裤腿深处,横穿整条小腿,伤口显见很深,几天过去了还不时渗血。
姬卿尺定睛去看,皱起眉头关切地问她,“伤着了?”
“小事一桩,守城时弄的,一根木刺,□□就无所谓了。”云萍不动声色地将两腿交换,先前的伤口便隐在衣服底下看不见了。她侧耳听着窗外雨声,说,“我们应该准备下落木岭了。”
她虽然是一副肯定的语气,但确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证据就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未将自己原有的计划和盘托出,而是不耐烦地托腮等待义兄评点,一只脚的鞋跟,轻轻搔刮着小腿上微微发痒的伤口。
她的判断跟姬卿尺所差无几,后者“嗯”了一声,“雨停后立即动兵。”他简短而急迫地说,
“怀瑾是北地王腹心,芙陵又是他最后的存身之所,这个地方留着,白锦就没法将怀梁斩草除根。”
“如果,她真的想把怀梁‘斩草除根’。”云萍特意强调这一点,“我不信她下得了这个手。”
“你又不认识她。”姬卿尺失笑。
“我知道她跟怀梁是什么关系,我知道她孤身赶路,千里去追他;即位主君,却愿意在他座下效劳。我知道这些,就明白她对怀梁绝下不了手,还需要认识她吗?”
云萍抿着嘴角,不知是轻蔑,还是早有预料,“付出了这么多的人,决不会对昔日情人下死手。”
“但无论如何,北地王都做不了天下共主了。”姬卿尺冲义妹微笑,十分志得意满,“在那之前,必须拿住怀瑾东府,他是北地王兄弟腹心,失去他如同折其双臂。”
“那么,我们明天雨停下山。”云萍点头,脸上罕见带些笑意。随侍捧进来一小碟柑子,姬卿尺站起身来接了,放在两人中间,捡了一个最大而饱满的,用修长的手指剔去丰满圆润的柑尾,肥胖的柑橘为橘皮簇拥着挤了出来,他将柑皮褪到一半。
“吃一个吧。”他将果肉递给妹妹,“这回下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彰城。”云萍接了,却没急着吃,用手指肚轻轻摩挲外皮,果子表面布满白丝,十分粗糙。
“我第一次下山,只用十五天,便得胜而还。”她微微笑着提醒哥哥,与此同时,又慢条斯理地摘去外皮上的白丝,将它们一一理顺,整齐地放在桌子上——打从她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对这些细枝末节就有出人意表的执着,这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又觉得她终究有几分少女的可爱。
“我记得。”姬卿尺这样回复她,“那时你接手了二哥的军队,你那么小,我以为义父是伤心过度,失了神智,让你领兵,可谁能想到你只带了不足秦军一半的兵力,绕着群山神出鬼没,三日之内四奏凯歌,逼得他们只能班师回朝。”
义妹已经剃干净了柑子上白丝,优雅地将干干净净的果肉放进嘴里,“所以,这次我料定也不会太久。”果汁的清甜让她眯起眼睛,
“我希望这怀瑾是个聪明人。”
“东府大人,的确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云萍轻笑了起来,“要是真有你说得那么聪明,他现在就应该投降。”
“那是不可能的。”姬卿尺也笑着断言,“他是怀梁的亲兄弟,决不会背叛他。”
“容落还是容鉴的亲儿子呢?”云萍提醒。
“可怀瑾不是容落。”
“……对,他不是。”
云萍点了点头,“那么,我们想要劝他投降,就只有等待他长兄的败报传来之后了。”
姬卿尺起先跟着附和,“要是,他能撑到那之后。”
后来,他站起身,略带思虑地看着窗外堆满乌云的天空,忽然轻声感叹道,“女主君现在应该已到天涯关下,这一战必可流芳后世,可惜,不能亲眼得见。可惜!”
他将“可惜”又重复了几次,在他兴怀感叹之时,那场一直压在天边的滂沱大雨终于落下,风在群山之间窜动,发出尖锐的哨声,音声相和。
同样的风亦吹拂在北方大地之上,但更烈,夹杂如席大雪,掩埋了怀梁驻军的天涯关。姬卿尺所料不错,此战将为后世永远传颂,自他的孙辈,曾孙辈,乃至他自己的名字都为后人彻底遗忘之时,人们仍将传颂这举世无双的一战:银色的附佘女王,赤色的北地霸主。
自评弹的弦乐里,自戏楼的水袖间,从金骨琵琶奏出的北地大调,到软玉弦胡拨弄的楚庭小曲,所有听者都会想象:数万战骑在雪地奔驰,锤击大地宛如锤击战鼓;狼犬对月长号,眼睛射出寒光比天上的星辰更要明亮十分。女骑兵腰配弯刀花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