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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小缘杏安静片刻,看到满床自己刚吐出来的血,用手指捻了捻,然后趴到窗边,用小小的手指在窗台上画画。
    一点血,两点血……
    很快,她就用自己的血在窗台上画出了一朵小梅花。
    缘杏是画心伴生,天资异禀,尽管年幼,但画画已经很有灵气,画出来的梅花灼灼绽放,逼真至极,像是真有一朵红梅落在窗台上一般,足以以假乱真。
    待她最后一笔汇成,小缘杏在画上轻轻吹了一下。
    只见窗台上画出的梅花忽然动了起来,花瓣立起,枝叶伸展,竟是从画变成了真花,凭空在窗台上生出了一棵一掌高的梅花树!
    只是这梅花树生得似乎不是很牢靠,只维持了一小会儿,便随着一口气散了,枝叶花朵都像泄了气一般,烟似的往窗外飘去。
    小缘杏趴在窗边,望着她自己画的画消散飞去,飘失在万年树的方向。
    爹娘告诉过她,画心的特点,就是能落笔成真。
    她现在灵气不足,身体又不好,故而画出来的东西还不能维持很久,但若是将来修炼有成,不要说塑造鱼虫草木,就算是画一棵万年树、画一个小世界,也未必不能做成,当真会有女娲创世塑人之力。
    小缘杏眼看着自己画得梅花飘远,枝叶很快就化成了烟气,但真正出自她手的那朵梅花却坚持了许久,直到飘到万年树后、小缘杏看不到的地方,都还维持着真花般的样子。
    小梅花随风飘着。
    片刻之后,万年树下,有一少年手微微抬起,正好让梅花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个清俊的男孩,背上背着琴匣,他比小缘杏要大一些,似乎已有九岁十岁。
    尽管年纪不大,气质却已出众,他样貌生得相当端正,看得出日后长大,定会是天人之姿。
    男孩看着掌间那朵红梅,怔了一怔,费解道:“这里,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梅花?”
    说着,他撩开万年树帘帐般的长长须根,往树外望去。
    只听他身后琴匣里传出一个脆嫩的声音,回答说:“这不是真的梅花,是画出来的。”
    男孩身后带着仙侍仙官陪同,但刚刚那个声音,竟不是任何人发出的。
    那声音细如幼子,娇嫩欲滴,不像是来自任何人,竟像是在琴匣里,有什么在说话。
    在场的仙侍仙官都对这声音见怪不怪,而背着琴匣的男孩本人,更是没什么反应。
    而此时,男孩已经隔着层层树须,看到了万年树旁的小仙庐,还有坐在窗边的小女孩。
    其实男孩也只比小缘杏年长四五岁,但小孩子生长迅速,在这个年纪,即便只大几岁,看上去也有天堑之别。
    在他看来,眼前的缘杏,无疑是个很小很小的幼童,看上去生得十分病弱,趴在窗前,似乎可怜。
    男孩好心问身后的仙官道:“她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跟在男孩身边的仙官走了上来,对他解释说:“那是狐族天君的小女儿,因为娘胎里落了病,她的父母求了许多医药,如今,她正住在这里等万年树花开呢。”
    第二章
    男孩问:“生病,为什么要等万年树开花?”
    仙官回答:“这是南海神医为她开的一味药,说是集齐东天落霞云、南海海极雪、仙岛灵泉莲叶和万年树初开花瓣才能治病。狐族天君为此可是费尽了心思,五大天庭的人都求遍了,如今只差这万年树花一项,这狐狸小公主的病就有救了。”
    男孩似乎听得怜悯。
    他问:“她住在这里多久了?若是万年树花一直不开,她就不能回家,得一直守在这里吗?”
    仙官道:“何止。若是万年树花一直不开,神医断言她活不过十五岁。如今也只是汤药吊着,她连床榻都下不了,只能每天坐在那里,朝窗外看看。”
    那个小女孩长得的确清瘦。
    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半会有点婴儿肥,仙界不缺吃食,孩童小时候都会胖点,有一些肉比较可爱,像是年画娃娃。
    而这个小女孩脸颊却是消瘦的,这么小就下巴尖尖,面色苍白,一看就病得厉害。
    尽管素不相识,但听了这样的话,实在让男孩于心不忍。
    他想了想,说:“让万年树开花就行了吗?也许我可以试试。”
    说着,他取下背在背后的琴匣,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仙琴。
    因为他年纪不大,个子不高,琴也专门配合他的身形,是特别小一些的。
    但那是一把特别漂亮的琴,笔直的琴身,发亮的琴弦,仙琴上带着一点幽幽的木香味,但看光泽,就知道保存得十分精细。
    男孩正襟席地坐下,抱琴放在膝上,手指拨弄琴弦,只听“锃——”的一声,曲调便开始了。
    男孩奏乐显然已经十分熟练,琴乃君子之音,奏起来颇有韵味,而男孩小小年纪,却已掌握其精髓。
    他奏的是上古仙乐,《百花鸣》。
    小缘杏本是坐在屋中,忽而听到窗外传来琴声。
    她顺着琴音望去,突然,却感到一阵暖风伴着琴音吹过,接着,万年树枝叶摇曳、开枝生叶,不过须臾,已是万枝开花,浅粉色的小花刹那间开满枝头!
    郁郁葱葱的巨大万年树,由于忽然间花朵开遍,一下子成了蓬蓬的淡粉色!
    小女孩惊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惊异于她身体里有着这样的力气。
    在古雅的琴声中,她隐约看到根须摇晃的树影之后,有一个比她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孩正在弹琴。
    还不等小缘杏将头探过去看个清楚,之前离开的小仙娥已经端着热水走了回来,她看到坐直在床头、脸色忽然红润起来的狐耳少女,惊得手一松,满是暖水的铜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但小仙娥却顾不得这些。
    她惊喜地冲上前来,道:“公主!万年树开花了!你可以坐起来了!!”
    小女孩一怔,恍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真的,她稳稳地坐直在床上,她并不是靠其他人搀扶坐起来的,也没有在身下垫好几个高枕头。
    她感到胸口前所未有的放松,四肢也有了力气,虽然病气并未完全消散,还有些发闷,但比起之前那种浑身虚软的状态,已经是天差地别。
    小缘杏惊喜地睁圆了眼睛,她转头看向小仙娥,露出一个虚弱而喜悦的甜笑:“嗯。”
    缘杏问:“这样,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爹娘,见到哥哥了?”
    “当然了我的小公主!”小仙娥兴奋极了,“我们终于能回狐君宫了!”
    缘杏眼里渐渐淌出希望之光。
    但接着,她又想起方才的琴声,急忙往窗外看去。
    只见先前的琴声不知何时已停止,万年树根须后人影一晃,先前的男孩身影,也不见了,先前那偶然的一瞥,倒像是幻觉一般。
    ……
    万年树开花的消息传回狐君宫,众人都万分高兴。
    小公主不久就被迎回了狐君宫。
    女君抱着小缘杏亲了又亲,垂泪道:“我的女儿,我的乖女儿。”
    小缘杏许久不见父母,欢喜地被父母抱在怀中,她勾住母亲的脖子,埋在女君的颈弯中。
    这时,她埋在女君怀中,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又吐出一口血。
    女君与狐君都大惊失色,忙又请来医仙诊看。
    小缘杏躺在床上,靠着蓬松的羽毛枕,屋内燃着炭火,烧得暖烘烘。
    女君与狐君守在窗前,紧张地等着医仙诊断。
    南海神医专程又来了一趟,他面白无须,尽管仙龄早已过千,却是个干净青年的长相。
    他断了小公主的脉,随后回复道:“小公主如今先天不足已被补全,只是补好的根基尚且脆弱,这些年来灵心却日益强大,小公主目前的身体仍撑不住这冲天灵力。
    “好在比起先前的先天不足,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日后好生调养便是。只是这调养身体,就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没有什么天灵地宝可以一举扭转乾坤,只能长久注意,不可懈怠。小公主日后切忌油腻,勿碰辛辣,注意休养生息,另外我会开一个方子,每日煎服,切不可断。”
    狐君夫妇连连应下,并命人提供笔墨,好让神医记下方子。
    狐君又问道:“小女出生时,原本已与一位神君约定,要在小女年满七岁时,将她送到神君门下拜师修习。那位神君不喜门下弟子携带童子随侍,而如今小女这般身体……神医你看,等到她七岁时,出去拜师,能坚持得住吗?是不是还是让她在家中多住些时日为好?”
    南海神医想了想,回复说:“问题应该不大。只是药要备齐,到时我帮忙将汤药制成丹药,随身携带便是。”
    狐君夫妇连忙道谢。
    小缘杏听得一知半解。
    她本就年纪尚小,对许多事没有概念,且从小汤汤药药从未断过,也不介意日后再接着喝。
    她心不在焉,心中惦记着哥哥。
    等神医去写方子,缘杏就懵懂地扯母亲的袖子,问:“娘,哥哥呢?”
    女君俯身摸了摸缘杏额前的头发:“你兄长已经从师门回来了,是特意回来看你的。他现在在写功课,等一会儿就能见得到了。”
    小缘杏于是心安,便期盼了起来,守在窗前,等着哥哥何时来看她。
    她疾病未愈,身体尚且虚弱,由于南海神医的嘱托,依旧不能下床,但现在比起之前坐都坐不起来、只能日日盼着窗外花开的日子,已经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小缘杏抱着爹娘给她玩的新纸笔丹青望着窗外,可是从白天盼到夜黑,熟悉的兄长也不曾出现。
    她想着许是哥哥的先生们,还有他新拜的师父留的功课太多,所以哥哥做到晚上未曾做完,实在吃不住就睡了,明日一定是会来的。
    如此想着,她便也在小仙娥的照料下熄了灯躺下,期盼地睡去。
    然而,次日,缘杏从旭日东升等到夕阳日落,哥哥仍然没有现身。
    第三日、第四日,依旧是如此。
    缘杏试着问小仙娥,可是小仙娥们也是活泼爱玩的年纪,初回狐君宫,正忙着和姐妹们联络感情,更是难以顾得上这些,只是草草回答。
    小缘杏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小少君如今课业繁忙,这才不能来见公主。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在这里等哥哥。”
    小缘杏温柔懂事,乖巧地回答,可眼底却难掩失落。
    这一日,她又守在窗前等待。
    因为兄长迟迟不来,她本就身体虚弱,连等几日有些累了,午后抵不过困倦,便沉沉睡去。
    谁知半个时辰后,却被院中一阵喧嚷声吵醒,小缘杏揉揉眼睛趴到窗前,就看到好几个男孩背着弓箭从院门外经过,好像正要去练习射箭。
    那个男孩中有一人,发间同样立着白色狐耳,眉目与小缘杏生得有六七分像,是金玉之貌,其他男孩熙熙攘攘,唯有他不言不笑,似与他人疏远。
    尽管许久不见,但缘杏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双生兄长。
    哥哥比以前长得高、长得开了,犹如玉枝小树初立,临风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