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就连李蜜和王静怡也位立其中,冯玉贞不消说了,这段时日常见她去找蒋碧兰说话,想必两人已达成某种协定。
至于其他不认得的嫔妃,夏桐无法招呼,只能稍稍点头致意。
蒋碧兰居于上首,打扮得比以往还要精细百倍,夏桐就看她肤色也比以往鲜亮白皙了些,显得容光焕发——这个时候还没生产出质地轻薄的粉底液,想必又是冯玉贞的秘密方子。
夏桐也只装不知道,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贵妃娘娘。”
蒋碧兰见她素面朝天、脂粉不施,一副做小伏低样,心里稍稍得以安慰。可再一想这夏氏的憔悴定是因昨晚“操劳过度”,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蒋碧兰不说话,只跟闲坐在一旁的蒋映月、徐昭容几人唠嗑。
众人看出贵妃想故意晾一晾夏氏,一个个屏气凝神,自然不肯出来解劝。
还是蒋映月盈盈说道:“姐姐,这夏美人站了半天呢,您好歹也赐个座呀!”
不说还好,一说蒋碧兰倒想起夏桐刚得晋封一事,冷笑道:“听说陛下今早上刚晋了你位分?”
夏桐恭顺应声,“是。”
蒋碧兰脱口便想骂她狐媚子,虽然侍寝后晋位是惯例,但这么快圣旨就下来了,可见她昨夜将皇帝伺候得有多好。
蒋映月见势不妙,忙打岔道:“贵妃姐姐,口渴了不曾?喝点水歇歇罢。”
正巧有宫人捧着茶饮上前,蒋碧兰却并不起身,只拿眼睨着夏桐。
夏桐会意,上前接过瓷盏,猫着腰递到贵妃身前。
蒋碧兰装没看见,兀自扭头和蒋映月说话。
蒋映月心道这个嫡姐真是没救了,偏赶着第一天去为难皇帝心仪之人,这不是犯蠢是什么?再怎么也得等这阵新鲜劲过去,那时发作起来就容易多了。
但,她与蒋碧兰虽同气连枝,却并不意味着要处处替她收拾烂摊子,乐得看一场好戏。
夏桐只好继续捧着茶盏,那杯里是刚沏好的滚水,载浮载沉,稍微碰久一点就觉热烫难忍。
夏桐正想着该找什么法子抽身,可巧冯玉贞想见她出丑,从裙底伸出一只玉足来,打算将她绊倒。夏桐看得分明,趁机上身前倾,一副要倒不倒的模样,手里的茶水也洒了一地。
冯玉贞仿佛被踩着尾巴的母猫一般尖叫起来,怒声道:“你做什么?”
夏桐状若无辜,嗫喏不已,“冯姐姐,抱歉,我不知您在这儿。”
为了奉承蒋碧兰,冯玉贞方才一直站在她身后执仆婢礼,这样微小的存在感,夏桐称没瞧见也是理所应当。
冯玉贞当然不依不饶,何况这回本就是自己占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她指着打湿的裙摆,“少在我面前装佯,你当我看不出你是成心的?”
一面环顾四周,希望能有谁出来帮腔。
众人方才看得分明,冯玉贞自己捣鬼不成,倒被夏氏将计就计耍了一顿,这种糊涂人当然懒得理会。
冯玉贞见无人出面,只好继续对夏桐怒目而视,“你无视我也就算了,怎的对贵妃娘娘也这般不敬?明知是贵妃娘娘要饮的茶水,多端一会儿怎么了,难道能把你给累死?”
蒋碧兰听得微微蹙眉,虽然冯玉贞是帮她说话,可这意思不明摆着她故意为难夏氏么——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夏桐笑眯眯的道:“冯姐姐这样敬服贵妃娘娘,方才怎的也不知道搭把手,就只是干看着?”
冯玉贞:“……”
还不是为了看夏桐出洋相,这会子倒把自己给坑了。
夏桐继续道:“原来姐姐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这会子却借着贵妃娘娘发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惯会狐藉虎威,有意败坏娘娘名声呢!”
冯玉贞面色红涨,张口结舌,“你、你少在这里诡辩……”
蒋碧兰没好气道:“都住口!”
心道这冯氏真是个拖累,帮不上忙还扯她的后腿,倒是夏桐这狐媚子颇懂眼色,光把罪名往冯氏身上引,却保全了自己的名声。
再面向夏桐时,蒋碧兰就和颜悦色多了,“行了,一盏茶水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妹妹还是快请坐吧。”
两人各自归位,冯玉贞狠狠剜了夏桐一眼,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夏桐则扭头跟李蜜说起闲话。
李蜜这回对着她神情颇有几分复杂,明明是一道进宫的,初封又都是才人,如今人家一跃而成美人了,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
李蜜难掩羡慕嫉妒恨,“妹妹好福气呀!”
夏桐脱口便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随即忙低下头——宫斗剧看多了,竟然沾了口癖。
李蜜先是一愣,及至见她神情窘迫,忽然想起来,昨天那位程榜眼刚在大殿上来了出“凤求凰”,想必皇帝正窝着火呢——送进宫的女人,哪有再送出去的道理,那不成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想必皇帝已经发现二人私情,又不便宣之于口,才将夏桐叫去狠狠折腾了一番,丝毫不带怜惜。
难怪夏桐看起来这般憔悴,什么宠爱都是假的,归根究底,皇帝不过将她当成一件泄欲工具罢了。
至于晋封,当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遮盖这桩丑事。
想到此处,李蜜难得多了丝同情,轻轻拍着夏桐的肩膀道:“妹妹,想开些吧,以后会好的。”
夏桐:“……”
宁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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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马屁精
蒋映月见二人窃窃私语,隐约猜到究竟,笑言道:“陛下当真宠爱夏美人,昨日程公子百般求娶,陛下只是不允,倒可怜程榜眼一片痴心,付诸东流。”
皇帝对外说得好听,夏氏已非完璧,不宜放归家中,这话也只好哄哄外头人。如蒋映月这些身在宫中者,却是门儿清——夏氏直到昨夜才正式承宠,这样亡羊补牢的做法,也不怕贻笑大方。
如此更可见得夏氏的手段,哄得皇帝愿意为她破例,甚至不惜违背圣人之言。
蒋碧兰面色愈发不快,可事已至此,皇帝已经临幸,她也不好再将人赶出宫去,只能冷冰冰道:“夏美人,你身为天子妃妾,必须洁身自爱,恪守本分,切勿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好像人人都认定她跟程耀有一腿似的。
夏桐无奈,起身行礼,“娘娘教诲,妾定当铭记在心。”
冯玉贞坐在她对面,狠狠望着这个三心二意的荡妇。她就看不出夏桐有什么好,怎么皇帝会那样喜欢她?一头吊着程耀,一头又舍不得宫中荣华富贵,这会子倒做出委委屈屈的模样来,好像她多么清白似的——傻子才信!
若非进宫之前两人就有所牵扯,程耀怎会对她念念不忘?偏偏皇帝素日那个阴沉性子忽然豁达起来,这样的事也不追究,还封她为美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她怎么配?
冯玉贞抚着纤细脚踝,伤处仍在隐隐作痛,方才那盏滚水直直地往脚面上泼去,是个人都受不住。她虽然有秘方不担心留疤,可是切肤之痛到底难耐。
冯玉贞不认为自己有错在先,只觉得夏桐专程和她作对,简直是前世冤孽!
开完小会,夏桐和李蜜一道从麟趾宫出来,蒋映月却在身后盈盈喊住她,“夏妹妹。”
二人只得上前施礼。
蒋映月望定夏桐,眉眼说不尽的光华流转,饶是女子也难抗拒,“贵妃姐姐不是成心的,只是深爱陛下,一时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还请夏妹妹莫要与她计较。”
这话说的,好像夏桐有多么大的能量,堂堂贵妃都得看她脸色。
无形中还插了蒋碧兰一刀——指出她这位贵妃犯了嫉妒大忌。
夏桐笑道:“昭仪娘娘言重了,咱们都是宫中嫔御,自当体同一心,凡事以服侍圣上为己任,我自当敬服贵妃,贵妃又岂会对我有所不满呢?定是昭仪姐姐有所误会。”
蒋映月眼波脉脉,“你能想通自然最好。”
说罢,拎着手绢袅袅离去。
李蜜又眼红起来,“想不到,连蒋昭仪都来讨好你,生怕你多心似的。”
本来嘛,一个贵妃为难也就为难了,蒋映月却偏偏要来描补,可见夏桐如今在宫里有多炙手可热。
夏桐叹道:“你把她想得太好了。”
现在她明白蒋家为何要送一对姊妹进宫,凭蒋碧兰的能耐,压根不足以站稳脚跟。可如今嫡出蒋碧兰为贵妃,庶出蒋映月为昭仪,蒋映月为了自身地位,不得不依附于蒋碧兰,帮她参谋——这姐妹俩燕瘦环肥,智勇双全,何愁不能将皇帝笼络于股掌间。
只可惜,皇帝一个都没受用,反而便宜了她这个外人。夏桐都不知该说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太坏。在宫中有宠爱当然会过得更好,但同时也会树敌更多,端看如何取舍。
算了,她就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还是随遇而安罢。
李蜜仍在嘀咕,“程公子待你痴心不移,你为何不答应他呢?”
照她看,就算皇帝不肯放人,可只要夏桐苦苦哀求,甚至以死明志,皇帝总归会动容的,天底下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夏桐问她,“若程耀今日求娶的是你,你会去么?”
李蜜答得很快,“当然不。”
程耀如今也不过是个榜眼,今后有没有出息另说,就算官做得再大,又如何比得过万人之上的天子?在宫里倘能熬出头,所得的好处远非一个普通世家夫人可比。
夏桐莞尔一笑,“那么我也是一样。”
她本意想说自己爱财,可谁知李蜜愣怔片刻,深沉的叹道:“妹妹,为了夏家,你连一己之身都能舍弃,这种情操远非我所能及。”
敢情她以为夏桐为了家族前程,才不得不背叛真爱,忍辱负重留在宫里。
夏桐:“……”
她忽然觉得这位同僚过分单纯了。
*
回到柔福宫没多会儿,御前的人就送赏赐过来了。
小猴子指着一匣子金银,十来匹绸缎,挤眉弄眼的道;“师傅说了,这些不过为美人您添妆之用,来日若伺候陛下得宜,想必还有厚赏呢!”
夏桐让春兰抓了把金瓜子给他,“辛苦你了,阿宝。”
她记得这“小猴子”真名唤作侯阿宝——这么简单的字眼,想忘记也难。
阿宝却受宠若惊,美滋滋地将金瓜子揣入怀里,还朝她重重磕了个响头。
夏桐命他起身,又起身问道:“你师傅还有别的交代么?”
照往常惯例,御前也差不多该来传话了。
阿宝摇头,“师傅只吩咐小人将赏赐搬来,别的并未提及。”
看来皇帝今天懒得传召她侍驾,这样也好,夏桐正可以松散松散。
将宫外买来的话本子看了几篇,又将压在枕下的避火图仔细钻研一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