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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就在前方,而他也不用再费尽心机,轻轻松松就能达到目的。
    但是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他觉得轻松,反而让他心脏更加沉坠下去。
    他坐在桌边,脸上一贯表情不多,只是现在眉目微沉,看着竟有几分沉郁。
    凌危云只觉心口那股郁气更重,抗拒和不甘之心如潮一般涌上来,他闭上了眼睛。
    他想,凭什么?
    倜夜是他领进师门,精心教诲,百般回护。
    他和倜夜还是有着百年情谊的道侣,纵然自己缺了心,失了忆,不能体悟常人之情,但对倜夜仍然处处纵容,为了倜夜,刀山火海他也肯去。
    就连这次下界,也是他为了倜夜,还有自己,所精心打造的一场人世环境——凭什么到头来,却要他退出去,做一个看客,看着缇晔同旁人在一处柔情蜜意?
    他不愿意,也不甘心。
    凌危云霍地张开眼。
    那一瞬眼中还有未完全散尽的黑云,他定了定神,努力凝神,嘴唇快速开合,默念起清静咒。
    呼吸慢慢平复,凌危云心中却犹自震荡不已——他很清楚地知道,在刚刚那瞬,他心中起了什么念头。
    就像一片阴云,蓦然出现在了澄空之中,然后是雷电交加,狂风暴雨,树木摧折,天地倾颓。
    这就是凌危云刚刚一瞬间所想做的——他想毁了一切。
    他生执了。
    这个认知让凌危云心中一沉,而后又有一丝茫然。
    不知是茫然于有朝一日他也会与执念有所牵扯,还是茫然于,有了心之后,他这么轻易就能生出执念。
    所谓道心清净,仿佛笑话一般。
    凌危云独坐屋中,不知过了多久。
    云信在门外敲了敲门,小心地道:“公子,有你的书信。”
    凌危云动了动,像是一尊塑像活了过来,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房门。
    云信影影绰绰的影子立在外头。
    凌危云的思绪和理智慢慢回潮,他点了点头,又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见,于是又道:“好的,劳烦你。”
    声音却低低的,微微沙哑,好像是压着什么沉沉的东西,让他一时不能流畅地发出声音。
    门外的人影顿住了,云信声音里有些担心:“公子,你还好吗?”
    凌危云喉结无声地动了下,又出了声:“没事。”
    声音已经恢复如常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开了门,云信微微蹙着眉,一时竟忘了礼仪,就这么和他对视了。
    然后她的眼睛微微瞠大了,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她手中拿着几封火漆封好的书信,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凌危云,道:“这些都是您的。”
    凌危云轻嗯了一声,接过了,又对云信道了一声:“多谢你。”
    声音清淡,温文和悦。
    若只听这声音,云信绝然想象不出来,眼前的人会露出那样的一副神情。
    好像视天地为无物,万物皆牲畜,若谁挡他一步,他便尽数劈斩开去。
    云信心如鼓锤,骇然万分。
    凌危云接过了信,浑然不在意对方面色一瞬巨变,又道完谢,将门从云信眼前闭上了。
    凌危云将几封信放在桌上,翻了翻,有两封是来自凤阳,想来是他娘寄来的,有四封是来自侯府置办的几处商铺田宅,还有数封是来自交游的好友的,其中一封来自魏王。
    凌危云先将凤阳长公主寄来的家书拆了,大略看了看,言府中一切都好,又叮嘱他身体之类,最后着他早日归家,倒的确是对他现在居于宫中之事不知晓的模样。
    凌危云放了家书,又打开了另外那四封掌柜寄来的信,上面却不是什么汇报结算的内容,信中内容简短,频繁出现道一宗,仙京之类的字眼。
    他细细看了一遍,却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是并未听说过道一宗之类。
    他又将这叠书信放了,又去拆第三叠,他第一拆的便是魏王的。
    展开信件,魏王的字迹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三页纸,只见抬头上书:
    “吾异父异母之兄,匀敬启:
    既知兄对愚弟家史甚感兴趣,愚弟遂翻烂家书族谱,希能寻得只言片语,聊足兄之趣味……”
    凌危云迅速翻过前面几乎占了大半页纸的废话,一直看到仙京两个字,才放慢速度。
    “兄之所言不错,魏县——也就是仙京,曾经的确有过道一宗这个门派。”
    第91章 这个“妖魔”,究竟指的是什么?
    凌危云心口一跳,凝目细看下去。
    易修当年追随太祖起事,后以异姓封王,荣宠无极,但是盛衰荣辱之间,同样变化难料,易修大约早早料到了百年身后事,为保他这一脉不绝衰,曾向太祖求过一道御令,这便是后来的,无论后世子孙,是谁在位,无论易家犯有多大的罪过,都不能对易家赶尽杀绝,至少需留下一脉的敕令。
    然而世人都只知晓这道御令,却不知道,求得免死金牌的易修,作为交换,同样答应了太祖的一项要求。
    魏王在信中道:“先祖所遗一玉牌,上刻繁复符文,起先愚弟并不知晓上面内容为何,这番特特翻找出来,仔细校看,才知符文所含之意。”
    那玉牌上面只刻着一句话:“后世吾之子孙者,务须留居仙京,坟道一宗之灵穴,镇不世出之妖魔,勿使其卷土重来——易修。”
    凌危云反复地看着那一句话,目光凝肃,神色渐冷,尤其是最后落款那两个字,凌危云来回审视,似要将这个名字给戳出一个洞来。
    易修……
    坟埋道一宗的灵穴,易修他竟然敢!?
    作为天下第一的修仙宗门,到凌危云入师门时,道一宗立宗已有数百年。道一宗所在的山府,原本是一座缺灵少智的枯山,因为道一宗在此地立宗,渐渐汇聚了众多修者,山灵养人,同样的,修者本身就带着灵气,聚居在一起,日积月累之下,也会引来天地灵气。道一宗立宗数百年,仙气涌聚如云,缭绕整座山上,甚至辐射到周边市镇,使其受到仙气福泽的滋养,成了远近闻名的仙乡所在,这座山也成了一座灵山福地,生出了自己的灵穴灵脉。
    此山由道一宗所养起来,两者荣辱相连,只要这山内灵穴还在,灵脉就不会断,灵气也不会绝,道一宗即便遇到再大的祸事,也能东山再起——除非灵穴被毁。
    而易修举家迁徙,定居仙京,不惜豁出世代血亲之力,也要坟埋道一宗之灵穴,彻底阻绝灵气生养的可能。
    联想到百年前易修莫名出现在仙京,又从那时起开始追随本朝太祖,而后前朝灭亡,道一宗也不复存在,一条条捋下来,怎么也不可能只是凑巧。
    还有这一块易修亲自留下来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