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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他当时根本压不住那股情绪,那道烧伤在他手上停留了半年之久,他才肯消去。
    沈弃目色阴郁,持扇的手没有半分摇晃迟疑,再度向前送了一分。
    霜凌剑遽然出鞘,格开玉骨扇。沈弃手腕翻转,扇骨下压,撞上霜凌剑的剑身。
    仙剑霜凌和上古神兽脊骨做成的玉骨扇,仅仅只是这两下的对撞,屋内的气流陡然炸开,一路绵延不绝的到了屋外,掀起一阵大风,直冲院外。
    丁元施神色一肃,条件反射要闯进去,没听到动静,硬生生又忍住了。
    霜凌剑自动滑到主人手中,陆折予抬手握住,这表示了他的态度,并非是真的要任由沈弃将他杀了。
    沈弃眼底浮现浅浅的血丝,他持扇强攻而上,不如说,陆折予拿起剑的动作让他不必再有任何犹豫。
    他指尖一动,无数细小晶亮的东西从扇面下方涌出,射向陆折予。
    陆折予被短暂地晃花了眼,险险地侧身避开。还在宅子中,他不好施展波及范围大的招数。
    沈弃玩的是暗器流,他本身体弱多病,常年与药为伍,对毒亦然十分熟悉,运用自如。
    陆折予不确定沈弃会不会对他用毒,他们认识至今数十年,没有真正地交手过。
    当初,沈弃替他和人对心术、玩算计,他则负责武力方面地打斗。在许多人眼里,沈弃的实力不怎么好。
    但陆折予感到了压力。
    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来自于沈弃难得的认真起来,他很少将杀意外泄至神形俱愤的地步。
    在沈弃打出第一道暗器的时候,八个暗卫即刻出现,呈包围之势,举起武器对着陆折予。
    “退下。”
    沈弃低喝一声。
    暗卫们果真往后退开,但是不敢像之前那样完全隐去身形。因为陆折予并非寻常修士,他一旦动真格,不是足够近的距离,暗卫们甚至无法为沈弃去挡招。
    沈弃侧首望着他们,不发一语,已经是足够警告的姿态了。
    暗卫们饶是再以沈弃的安危为重,却更重沈弃的命令,当下整齐地下跪请罪,一齐隐去了身形。
    沈弃甩手扔出了扇子,这把扇子划破空气带来的风有如切肤,陆折予横剑去挡,格开扇子与自己的距离。沈弃已到近前,一掌打了过来。
    陆折予抬手与他对上,短暂分开的瞬间,玉骨扇回到沈弃手中,直冲他锁骨下而来。他抿了下唇,终于将握剑的姿势改变,泛着寒光的剑刃正对着沈弃。
    他二人真的对上了招数,不止是这个院子,整间宅子都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震动与压迫感。
    守在外间的丁元施已经冲了进去,见阁主竟然和陆公子打了起来,眼前一花,少有的感到棘手。
    宅中各处的仆人十分不安,去找到了管事,偶有个别大胆的想要过来看热闹,在院外见着了两道强光|气流的碰撞,鼻子顿时流下鲜血来,大叫着跑走了。
    “沈弃!”
    陆折予断喝沈弃的名字,在交手中已经感到事情的不可控,他的嗓音沉沉如雨后夜幕,渗透骨髓的湿寒悄无声息地蔓延,“是我先遇见她的,我不是在和你抢,我是在补救。”
    听到前半句,沈弃讽刺冷笑;待陆折予说完,沈弃眉心一折:“补救什……”
    他突然明白了。
    沈弃的脸色极为奇妙,从轻蔑的愤怒转为恍然的愕然:“她是宁音?”
    这点沈弃没有想过。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没有条件的东西——宁音和林寒见,从长相、身形到声音都完全不一样。
    沈弃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她怎么可能是宁音?”
    “她是。”
    陆折予简短地肯定了这点,反手用剑柄推开了沈弃,借此机会结束战局,“沈弃,我不是在和你抢。我承认最初我没有将她交给你,藏在了我身边,但是……本来就是我先同她遇见相识,你既然没有和她真正地定下婚约,我为何不能同她在一起?”
    这话一定会激怒沈弃。
    在说出口之前,陆折予就知道了。
    但他没有别的话可说,更不会将林寒见拱手让出去。
    “哈。”
    沈弃笑了一声,眼中的复杂之意彻底被漠然与怒意取代,“这么说来,陆大公子还很有道理,并非是在背叛友人,而只是在做正确的事了。”
    “既然如此,陆折予,你何故对我心虚愧疚?伪君子的作风无法控制,非要有这么强的表现欲么?”
    陆折予深深地吸了口谅气。
    和沈弃斗嘴是世上另一大自掘坟墓的事,沈弃气人和戳心窝子的本事一流,他本想心平气和些说话,如今也起了火气。
    “我纵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却不是在和你抢女人。”陆折予字句清楚地道,点漆似的眸子透不进半点光亮,就这么同沈弃对上了视线,“沈弃,她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沈弃咬了下后槽牙。
    陆折予继续道:“你对我出手泄愤,可以。但你要是对她出手,才是你在和我抢女人。”
    “轰隆——!!”
    本来尚算晴朗的天空无端炸响一道惊雷,在外的仆人心中已然惴惴不安,此刻突然一声巨响,纷纷此起彼伏地哀叫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
    然而丁元施早早地在院子外撑起了一道结界,确保不会波及他人。
    先前为沈弃奉茶的那人瑟瑟发抖地躲在人群中,带着无限后悔地道:“我就说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吧……这沈阁主和我们大公子决裂,两个男人突然反目,莫不是为了女人吧……”
    院中。
    陆折予和沈弃相对而立,成对峙之势。
    沈弃笑得颇为古怪:“你有此番言论,妙极。我沈弃从来都不是善人,往后自不必顾及这虚伪的兄弟情。”
    他收起了玉骨扇,嘴角笑意落了点,维持在一个虚假的弧度上:“陆公子,好自为之。”
    陆折予怔了一下,没想到沈弃会这么轻易地收手:许是打了一场,沈弃心中的愤怒有了出口,多少冷静下来,知道他们真要拼个你死我活,牵扯到的不止是数十个人;又或者,他说的那番话已然让沈弃明白无力回天……
    不对。
    沈弃最后的那句话,自称并非善人,那根本就不是偃旗息鼓的意思。
    是在下战书。
    糟了!
    陆折予猛然醒悟,提剑往外追去:
    沈弃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林寒见。
    第五十七章
    十四、五岁那会儿。
    沈弃帮着陆折予抢了桩生意, 对于那时候的陆折予来说,是站稳脚跟的一大助力。这桩生意陆家叔父的二儿子手中抢来,是一种下马威, 也让他们对陆折予记恨的同时,将沈弃一并视为眼中钉。
    沈家不比陆家,只有沈弃这一个独子,几代单传下来, 又没什么旁支。放在平时, 陆家那些人自然不敢动翙阁的继承人, 可彼时沈弃年幼, 看上去已然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让人疑心他什么时候自己死了都不稀奇;况且,沈弃是住在他们陆家的地盘, 并非是在铜墙铁壁的翙阁。
    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弃杀了,再托称是病了, 便是翙阁阁主感到不对,届时一股脑推到陆折予的身上, 岂不是一箭双雕?
    左右陆折予平日与沈弃走得最近, 逃不了干系。
    沈弃被那群胆大的陆家旁系追至悬崖边,浑身狼狈, 右臂被划伤, 鲜血淋漓。
    陆折予得到消息后,快马加鞭的赶过去, 场面已经平息,地上歪七竖八地倒着陆家旁系的人。
    原本是网中猎物的沈弃, 正坐在一处凸起的大石上, 被身边人包扎清理伤口。沈弃脸色煞白惨淡, 乌发随山风往后飘摇,他表情嫌弃地抖了抖被弄脏的衣衫,此时此刻,他竟然还能去注意这等细枝末节。
    沈弃微微抬起视线,看见了陆折予,神色不变,招了招手。
    陆折予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沈弃不仅是脸色差,还在止不住地轻微发抖。
    “见笑了。”
    沈弃弯眼一笑,说话声却很平稳,他吃了一颗身边人递过来的黑色药丸,表情顿时极为痛苦扭曲,仿佛对于他而言,这比受伤更称得上沉痛打击。
    片刻后,沈弃缓过劲儿来,陆折予才道:“抱歉,我来晚了。”
    沈弃轻舒了一口气,看上去简直是刚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他摆了摆手,左手瘦弱修长,中指上的碧色圆环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非你来得晚,而是我太有准备,省了一遭事。”
    当时,陆折予只以为是沈弃谨慎行事,身边人又足够得力。
    数月后,陆折予察觉一些事情的改变,再度回想当初那件事,才发觉诸多不对:若沈弃真那么胜券在握,怎么会放任自己受伤?可沈弃撬动了叔父的利益,以他的聪明,应该能想到会有危险,加以防备,但他反而被逼到了悬崖绝境……然而,陆折予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事情却早已结束。
    “才看出来吗?”
    听见陆折予的质问,沈弃不慌不忙,只语气中带着惊讶,反而是讶异于陆折予的迟钝,“亏我还留了那么多破绽,以为你直接看出来,我也不必事后再担负些奇怪的风险。”
    陆折予着实不解:“你在说什么?”
    沈弃擦了擦手,相识以来第一次,亲自动手泡了茶,在一片令人心定的茶香中,他道:“我早料到你叔父家不会放过我,还会趁机通知你,以便栽赃嫁祸你,于是早有准备。但是呢……我不能白白被人算计一遭,就顺水推舟谋了点东西。”
    陆折予愣了一会儿,明白了沈弃的意思:沈弃既然被叔父算计,索性将计就计,将事情阵仗闹大,这样才能在非翙阁主动的情况下,理直气壮地出手对付叔父。不会让陆家人以为翙阁插手太深,而陆折予作为世子,也师出有名。
    “可即便如此……”
    陆折予还有一点不明,“你为何要让自己受伤?”
    沈弃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事情已成定局,即便不受伤也照样能达到效果。
    闻言,沈弃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自然是为了效果更逼真,对他们下手反击时,再重都能理直气壮。”
    陆折予无言以对。
    “况且。”
    沈弃递了他一杯茶,轻盈的话语乘风而来,“你不是对我更愧疚了么?”
    陆折予错手把茶杯打翻了。
    沈弃怔了怔,往后靠在椅背上大笑起来,开怀至真,笑到最后还在轻喘着平复,眼底都满是笑意。
    陆折予不知道沈弃为什么笑。
    正如陆折予不知道,沈弃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而如果是真的,沈弃想让他心怀愧疚,又为什么要直接告诉他?
    ……
    沈弃是个全然冷静聪明的人,很多时候,陆折予甚至觉得他不像是个真正的人,总能在各种慌乱奇特的情况下,保持头脑的清醒,抓住他最想要的东西,实现最初的目的。